“苏公子,你先起来吧。”
对于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云落枫不恨也不迁怒,若苏家当初真是因受到各方压力而不得不放弃她,那苏舜钦也是被逼无奈吧。一边是轩绒烨铮的压迫,另一边是巴图的威慑,就算没有这两人从中作梗,师傅也不可能真正让她嫁进苏家。
“殿下,微臣没有别的要求,如今爹爹已然疯傻,请殿下放他一次,微臣愿意以命换命。”
“苏舜钦,我感谢你愿意拼死来告诉我苏砺逆反的事情,但这个人间接害死了我二哥,鼓动废太子逼宫,害的朝纲不稳,毁我北齐百年基业,这样的深仇大恨便是让他死一千次也不足为过。”
若不是他反复教唆云漓逼宫,父皇不会被逼死,若不是他怂恿二哥谋反,二哥便不会死。既然每次叛乱都会出现南疆的毒蛊,那苏砺与南疆的关系必定不简单。可他作为朝廷命官,出城的机会并不多,怎么会和巴图他们聚头谋逆的。
这朝中除了苏砺一定还有其他效忠羯国的人,实在可恨,和亲并不会解决实质性的问题,巴图的勃勃野心依然没有收敛。
“这些年你跟在本宫二哥身边,没少唆使他谋逆吧?苏砺,你告诉本宫,这北齐皇城是不是还有同党分子!”
痴痴傻傻的中年男人蜷缩在地上,弓成虾团状,瑟瑟发抖,嘴里模糊不清的呢喃着求饶的话。
苏舜钦看的很清楚,他在哭泣,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冰凉的地板,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抖成了筛糠。
“殿下,微臣求您饶爹爹这一次!”
云落枫咬牙,努力忽视掉心中的不忍转身离去。
身后的狱卒开始下一轮的刑罚,疯傻男人的尖锐的哭喊声,和青年男子心疼的叫喊声混在一起,云落枫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离开了天牢。
苏家倒了,不过几日便传的天下皆知。百姓商户,布衣世族无人肯信那个为官清廉,品行端正的苏大人会是勾结敌国的反贼。但面对条条证据,又不得为其开拓。只道人不可貌相,隔着肚皮,谁也说不准是不是真正的表里如一。
御书房内,云琉非正批阅着奏折,听到窗外一声雷鸣,不自觉的抬起头,貌做不经意的问道:“他还跪在宫门口吗?”
小福子点点头,“是的,这一跪就是好几日,茶饭不思,日以继夜。那脚上的伤都没好呢,这么跪下去,那腿得废了不可。”
‘啪’的一声,少年扔下折子,神情有些暴戾道:“那好,他爱跪就一直跪在那儿,跪倒他死为止。”
小福子噤声,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的雨,只得摇头叹息。这苏公子是铁打的一根筋,明明无可挽回的事偏偏要拼了命的去改变。那苏砺疯了以后什么线索都没能找到,皇上正在气头上,怎可能收回成命,饶他不死。
雨越下越大,远远看去,有道孤寂决然的身影跪在宫门口,丝毫不在意被冷雨浸湿淋透。
“起来吧,别忘了你被苏砺连累也是戴罪之身,还如何替他求情。”
云落枫撑着伞站在他身旁,暂时为他挡住淋下来的水注,“苏砺所犯之罪绝不能姑息,若是让他活着陛下以后如何在朝堂立足?”
苏舜钦抬头看她,雨珠顺着剑眉流淌下来,划过脸颊,混着温热的液体,竟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雨水。
“我如今确实是戴罪之身,不光是叛贼的儿子,还是个大义灭亲亲手害死自己父亲的不孝子。”
他的眼眶有些红肿,视线模糊不清,没能看清女子眼中的不忍和为难。
“但是我不后悔,爹爹错了就不该一错再错,任由外族势力入侵我北齐内部。我只是恨自己没有能力使他收手,也许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就像当初我一心想娶殿下,结果还是被迫放手一样。”
云落枫抿了抿唇,握住伞柄的手有了收紧的迹象。她不知道苏舜钦对自己存在几分情意,只知道当初父皇指婚时他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现的多高兴。这个人不太会表露自己的心意,一直都是这么风轻云淡。
霜风烈倒是匆匆赶了回来,不希望她嫁到苏家,结果没等雪栖出手,她一样没有进到苏家大门。两人就这样错过了。
她不再说话,站在男子身边默默的撑着伞。这场无终的婚约,究竟是谁辜负了谁,她有些恍然,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大概是缘分未到,这一生唯有错过。
“殿下,皇上叫您呢,去趟御书房吧”
小太监冒着雨赶来请她离去,她心中无奈也得离去。雨水将衣着单薄的男子浇透,被水浸泡过的伤口隐隐作痛,双膝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知觉。旧伤未愈身子骨也没有康复,这样下去,真会将命丢在这长宁宫门了。
约么两个时辰后,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小福子才撑着伞过来传话,“苏公子,您先起来吧。皇上已经和殿下商量出结果了。”
苏舜钦抬头看他,眼中还有丝丝期许。小福子把头转向一边,才将手中的圣旨念完交给他。
“苏公子,陛下仁慈,念你告密有功,特饶你一命,贬至南下,没有召见永生不得回京。苏砺罪无可赦,明日午时斩首示众,至于苏夫人…去陪陪夫君也是极好。”
除此之外,苏家三代旁支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充当营妓,永世为奴不得翻身。苏家所有财产一律充公。
苏舜钦接过沉甸甸的圣旨突然就笑了,这是恩准么?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是他不该抱有希望,认为云落枫可以救苏家。
他抬头望天,冰冷的雨滴急促的砸下来,从不外露任何情绪的人就那样忍不住放声恸哭起来。小福子劝慰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悲痛欲绝的男子倒在雨中,再次昏迷不醒。
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跪到昏厥,醒来继续跪着,周而复始,不知这次他还能不能醒过来。可惜了,可惜这一代艳羡旁人的绝代才子。
几日后的潍城,大辽边疆之外,一身戎马的轩绒烨铮终于赶来战场,入住主营帐与羯国的三十万大军对峙。
轩绒喻见儿子归来,紧皱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比孤预料的还要快上几日,辛苦铮儿了。”
轩绒烨铮笑着摇头,“不辛苦,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招惹大辽,孩儿定要让其有去无回,事不宜迟,现在就可打开城门与巴图交战。”
“不妥,孤这几日观察了羯国的动态,奇怪的是他们只是派了兵马,可并没有真正想要交锋的意思。恐有诈,不能轻举妄动。”
轩绒烨铮无畏一笑,“巴图一个莽夫,能有什么雄才大略,除了会拿吃中原人吓唬敌军,还会什么。”
“话虽如此,还是不可轻易小瞧了去。”
“父皇说的是。”
两人又展开地图规划了作战方针,轩绒烨铮并不打算饶过巴图,这一仗早晚要打,那就速战速决,斩下他头颅再去北齐给枫儿做聘礼。
将近暮色时分,外面有士兵进营帐汇报,“陛下,外面有个自称是北齐九公主的女子求见,还得到了呼延参谋的认证,确实是北齐皇室公主。”
两人齐齐一愣,轩绒喻脸色有些不佳,刚想摆手拒绝,那士兵举起手中的玉牌让他过目。
他沉思了半刻,才点头应允,“让她进来吧。”
“父皇?”轩绒烨铮不知道这九公主怎么也跟着来了,还一路找到他们军队所在地。
“你先出去,人家九公主要见的是孤。”
不一会儿,行如弱柳扶风,如临水照花妙龄的女子在小兵的带领下来到营帐。
云溪泠乖巧行礼,柔柔弱弱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溪泠给陛下请安,望您饶恕溪泠的唐突。”
轩绒喻淡淡恩了声,并不在意女子的可有表现出来的娇弱,“九公主有何要事需要来见孤的?”
云溪泠起身,明艳的脸庞上竟是爱慕之色,“溪泠无礼了,想恳求陛下收回烨铮与六皇姐的婚约。”
轩绒喻冷哼一声,“理由是什么?”
“溪泠比六皇姐更适合做王妃。不知道这个理由如何?”
有意思,北齐的公主都爱他这风光无限,英勇神猛的大儿子,人才刚刚离开,就巴巴的跟着跑来。不过次女胆子倒是不小,这般敢爱敢恨确实不像是中原女子。
“你的条件?”
“无任何条件,因为我爱他。六皇姐性子太刚烈,但烨铮身为天下霸主,怎可能一直守着一个女子,况且这温柔乡也是腐蚀刀剑的毒药。如何取舍陛下可知?”
轩绒喻忍不住笑了,看来他这儿子没少招蜂引蝶,心下自豪的同时,又不禁打起了算盘。
云溪泠见他神色如常,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继续道:“北齐与魏国有联盟承诺,陛下知道吧?若是溪泠嫁来大辽,这条约我有办法废除。届时,大辽的兵马将在没有北齐的阻拦下,顺利攻夺魏国。”
轩绒喻这才严肃了几分,将视线移到女子的身上,“你很笃定?”
“确实如此,只要烨铮娶我。”
营帐外,轩绒烨铮换来呼延默问清情况,这女人一直跟在自己后面,怎么都不见下人汇报。
对此,呼延默也有些无奈,“属下怎会不知后面有人跟着,私下派人去查,得知是九殿下,虽然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能见到您。可人家落落大方的说了,只是为了出门游山玩水,咱哪有理去赶人家回去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是。”
轩绒烨铮开始头疼了,不知道这女人跑去和父皇说了什么,若是被枫儿知道云溪泠跟着跑来战场一事,会不会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