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啊?”云华道君看着已经空下来的厢房,面有担忧地问道。
“不妥?哪里不妥?”清嘉道君捶了捶肩膀,让小二送些吃食进来,这才坐下来道。
“咱们一开始没说查到白家的消息,到他们要走了才说,万一他们回去后后悔了,或是觉得咱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毁约怎么办?”云华道君担心的眉毛都快拧到一处去了。
“他们与我师父是一辈的修士,看不上我是自然,我开始没说,就是担心万一两位掌门见我资历尚浅,始终都不肯结盟,而我若在最初就把这件事说出去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华道君点点头,复又问道:“那为何后来又说了?”
既然开始没说,那么临走时也没有这个必要特意知会一声,事后挑个时候把这个消息送过去,他们也只会当是太初门在结盟后得到的消息,这样岂不更好?
“哎,道君啊道君,也就你是个老实人了。”清嘉道君捧着茶杯,无奈说道,“他们既看不上我,回去后也是有可能变卦的,我要做的,便是让他们相信,我虽然辈分比他们低了一截,心智却不容小觑,因此我只能攻心为上,故意才在最后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是为了让他们明白……”
清嘉道君扬唇一笑,竟仿佛带了丝睥睨天下的凌冽气势说道:“何为先礼后兵!”
“客官,您的吃食来嘞……”
店小二的吆喝声在门外响起,清嘉道君立马脸色一变,态度殷勤的跑去开了门。
“放桌上就好,行了你下去吧。”他将一颗下品灵石丢给小二做赏钱,然后关上门,拿起筷子就要吃,刚才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凛冽气势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云华道君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清嘉道君,眼中浮现了一抹欣慰。
后生可畏,太初门终于后继有人了。
“后生可畏啊……”木船上,燕掌门看着穿梭的云雾,忽而生出一丝感慨。
站在他身旁的长老认同的点了点头。
“你也看出来了?”燕掌门虽说是疑问,面上却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显然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清嘉道君先是等我们表了态,然后才说出太初门调查的结果,他这一招便是先礼后兵,先是客客气气的将咱们邀请来,说是共同商讨,若是咱们不同意结盟也就罢了,我看他的样子是早已经做好假若结盟不成,他再另寻别的门派的准备,可要是咱们同意结盟却又反悔……”
站在燕掌门身旁的长老听得这句停顿,侧目看向燕掌门,问道:“如何?”
“他最后告知的这一举动便是下马威,意在警告咱们……”燕掌门一听便知他没有理解其中暗含的真正含义,于是侧过脸来,对着他解释道,“就算是我们反悔也无妨,太初门身为三大仙门之一,自己也能寻得线索,而最终他们对我们而言是助力还是阻力,一切就看咱们了。”
这名长老听得掌门的解释,面上露出不可抑止的惊讶神色。
他原先听掌门说的那句“后生可畏”,还以为指的是清嘉道君在确定结盟前故意藏了一手消息,没有将全部的结果告知他们,为的就是避免结盟失败后造成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局面,得不偿失。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着实令他对清嘉道君感到佩服。
长老不由得点头叹道:“清嘉道君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计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谁说不是呢……”燕掌门目光悠远的望向远方,轻轻说道。
“但万一……清嘉道君没有这层意思呢?”长老面带犹豫的说道,“咱们这样是不是过于小心了?”
“宁愿多想一点,也不要留下漏洞。”燕掌门侧目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万一真是咱们所想的这样,明明可以避免,却还是一脚踩了进去,那才真叫蠢。”
“掌门说的是。”长老赧然说道。
燕掌门没有再接过话头了,他负手站在船头,看着木船在云间前行,目光沉沉毫无焦点,眼里带着思量,半晌才幽幽一叹,道:“掌管青阳宗千余年,我的修为一直没有精进,寿元恐怕不长久了,我如今选择退让一步,也是希望下一任接任青阳宗的掌门能少树一个敌人,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咱们还是利大于弊的,犯不着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也是我为这些后辈们,仅剩不多能做的事了,以后的苍穹界,还得靠他们去闯。”
他原先想着趁着寿元未尽前多为宗门争取些修炼资源,提升地位,三大仙门里也就太初门最合适了。
然而在与清嘉道君谈过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初门的实力怎么说也是三大仙门之一,清嘉道君看着也不是个心无城府的,便是他与青阳宗联起手来打压太初门,未必能讨得什么好。
况且若是能维持两派交好不变,也等于是为下一任掌门多争取一些能独当一面的时间了。
燕掌门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矛盾,但也没有办法,若他如今是在壮年时期,他完全不必要如此瞻前顾后。
现在却不行,他总得要为下一任掌门考虑,不能留下一堆烂摊子就撒手不管了,这也正是燕掌门无法做出果断抉择的原因。
木船缓缓驶向青阳宗境内,燕掌门站着笔直的身躯看上去竟有些萧索。
两仪宫
在清嘉道君带着云华道君悄悄离开太初门后,林淮竹坐在侧殿煮着茶。
忽然听闻秦江澜与重台道君的对话,手一哆嗦,水烧至二沸时取出来的一部分便被打翻在地,杯子倾倒发出的声响将正说着话的两人还有在一旁等着被投食的白曜、小胖两只灵宠的目光吸引了来,全都注视着她。
“可有烫着?”秦江澜看见杯子倾倒,木案面上冒着阵阵白烟,又见她指尖通红,当下起身往她这边走来,蹙着眉担心的问。
“没,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导致杯子倾倒,水全给洒了出来,倒是没有烫着我,师父放心。”林淮竹将杯子扶正,弯起唇角,冲他甜甜笑道。
秦江澜拧着眉,握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指尖,确定没有升起水泡后,这才把手松开。
“这里我来吧,你去换件衣裳。”秦江澜见她袖口被茶水打湿,说道。
林淮竹很乖的点头应道,随后便回去换了身衣服再来。
殿里瞬间陷入沉默,秦江澜收拾着桌上的残局,白曜瞪圆了眼睛愣愣的看着他,那表情像是在怀疑人生一样,使劲的眨了眨眼睛,盯着秦江澜在心里犯嘀咕。
小胖则是趴在一旁,眼睛迷迷糊糊的又要合上,一副困倦想睡的样子。
重台道君则是微微张着嘴巴,表情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我……与清远师兄接触不多,没想到清远师兄私下与徒弟相处时竟是这般表现,着实令我有些惊讶……”重台道君笑得有些尴尬的说道。
他看见一向是清冷出尘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稳得住的秦江澜竟然也会有露出这样担心神情的时候,颠覆了他对他的印象,心下诧异,反应也就迟缓了些。
待他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失礼,内心尴尬,这才没话找话的开了口,想调节一下殿里的气氛跟心里的不自然。
秦江澜在林淮竹离开后先是收拾了一下木案上的狼藉,而后又重新在火炉上架起了一壶水,准备亲自煮茶时听见重台道君说的话,方抬起眸语气平静说道:“让重台师弟见笑了,我本就是少言寡淡的人,喜静,不善交流,然……淮竹于我而言是特别的人,是以刚才有些失态了。”
“哪里哪里,是我突然前来打扰,清远师兄不怪师弟唐突冒昧就好。”重台道君干笑着说完,随后两仪宫的气氛诡异的沉静了下来,安静的能听见火炉里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一阵子,重台道君最后还是没能扛住这股诡异的气氛,同秦江澜告辞离去。
等林淮竹换了衣裳回来后,殿里只剩秦江澜一人,白曜带着小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师父我来吧,这次我会小心的,不会再弄倒了。”林淮竹一回来便看见清疏俊逸的师父正在煮茶,很自觉的就凑过去说道。
“嗯。”秦江澜将手上的茶具递过去,垂眸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师父……”林淮竹想起方才听见他与重台道君的对话,有些踌躇的问道,“云薇仙子找到那名巫灵族族人了?”
“只是查到了线索,并未寻得此人。”
“……是,一位姓白的少年?”
“嗯。”
林淮竹有些走神,她想起来在凤陵秘境时玄珩老祖曾问过她,一同进到秘境的那个少年与她是一起的吗,她当时在为自己能不能离开秘境担忧,并未认真思考。
后面出了秘境,她只一心扑在秦江澜身上,更是无暇理会这事。
如今想来,符合少年这个条件的人秘境里就没几个,再加上姓白,难不成那位高傲臭屁的小少爷还真是巫灵族的人?他与她是同族?
林淮竹皱着眉沉思,面上严肃的煮着茶汤。
秦江澜察觉到了她的魂不守舍,什么也没说,只是视线紧盯着她的动作,以免她在恍惚间会不小心烫到自己。
也亏得林淮竹之前不知煮过多少次茶汤,动作娴熟的很,总算是顺顺当当的完成了。
她为秦江澜倒了茶,将关于这位白姓少年的猜测说与他听,而后目光切切的看着他,等着他拿个主意。
秦江澜轻轻吹了一下茶面,而后缓缓饮了一口,本想直接回拒,结果在对上林淮竹恳切望着他的目光时,心里一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拿她没辙一样的说道:“明日我便向掌门师兄请示,请他允许我下山,到时我们一块去找那位少年。”
虽然林淮竹没有明说自己的想法,但与她心意相通的秦江澜又岂会不知,本来这个时候应该要让她远远避开才是,只是他狠不下心来拒绝,只能让自己也跟着一起了。
“师父你最好了!”林淮竹亲昵的揽着他的胳膊,抬头望着他,笑的眉眼弯弯道。
她此时还不知道,她要寻找的这名少年,此刻正经历着九死一生的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