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看到梓筱房中的小畜牲自是欢喜得不得了,短粗的小手臂在小畜牲眼前一挥一挥的,小畜牲歪着头看她,她就咯咯咯的笑。
男孩儿不放心嫣儿的安危,站在门外,踮着脚尖往里瞧。
沐梓筱冲着门口的男孩儿招手道“进来瞧罢!”
男孩儿将头扭向一边倔强的说道“我才不进去呢,你叫嫣儿出来,日头快下山了,娘不见我们兄妹会着急的!”
沐梓筱见状也不恼,搬了把椅子给男孩儿坐,又从桌子上拿了两个果盘递给男孩儿道“在我这歇会儿不碍的,日头下山前我自会送你们回去。”
男孩儿推开果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多谢姑姑好意,只是烨黔自小不喜瓜果!”
“既然如此,那喝杯茶如何?”沐梓筱说完给烨黔倒了杯茶。
这次烨黔没有拒绝,接过沐梓筱手中的茶,仰脖一饮而尽。
烨黔喳吧喳吧嘴道“这茶的味道好生奇怪,与我以往喝的大不相同!”
沐梓筱抿嘴笑道“有何不同,世子不妨说来听听!”
“以往喝的茶苦中带涩,初次喝时,烨黔觉得难以下咽,而姑姑这杯茶不苦不涩,甚是甘甜,甜中还夹着一点酸,喝罢满口生津,喝进肚里甚是舒服,敢问姑姑这是什么茶,为何这般好喝?”
沐梓筱被烨黔一板一眼的说话模样给逗乐了“世子有所不知,这并非是什么茶,而是奴婢平日里用来解暑的酸梅汤!”
闻言,烨黔皱眉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酸梅汤?从未听过,今儿烨黔长见识了!”
“奴婢会做的还多着呢!以后你跟嫣儿犯了闷了,尽管到奴婢这来坐,奴婢给你们做好吃的!”说到做吃的,沐梓筱一脸得意。
“这……”烨黔看了看杯子里的酸梅汤,又看了看沐梓筱犯了难,他不想违背娘的意思,可是这酸梅汤甚是好喝,他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看出了烨黔的犹豫,沐梓筱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奴婢是好是坏,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姑姑说的是,今日天色已晚,烨黔就不叨扰了,姑姑伤还未痊愈,好生休息罢!”烨黔说完起身告辞。
嫣儿被烨黔强拉着走了,走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撑圆了肚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小畜牲。
二人走后,沐梓筱躺在床上想心事,这两个孩子,一个乖巧懂事,一个率真可爱,他们的母亲一定不是一般人。
咳咳咳……歪躺在软榻上的白氏这几日一直咳个不休,陪嫁丫鬟喜儿忙将煎好的汤药喂给她喝下。
喝了药,白氏才觉得稍好了一些,肺部的灼烧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御医开的药也吃了一阵子了,可怎就不见好?”喜儿看着面如白纸的白氏担心的说道。
白氏勉强撑起身子,由于起得有些急,又开始咳喘起来“咳咳咳,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想我也是时日无多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自打出生就没被他们的爹待见过,如今我又要驾鹤升天,剩下他们兄妹二人孤苦无依,叫我如何能走得心安!”
闻言喜儿再也忍不住了,绢帕捂住嘴哭道“夫人休要胡说,您会好起来的,那御医医术精湛,怎会连咳喘的小毛病都治不好?”
闻言白氏苦笑道“我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我也算是久病成医,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莫要小看这顽疾,那紫汐郡主不也是咳疾缠身,十多年过去了也不见好!”
“哼!夫人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副病态模样,还不是败她所赐,黑了心肝的东西,早晚会被老天爷收了去!”喜儿咬牙切齿的说道。
闻言,白氏大怒“不要命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说这等浑话,万一被人听了去,也不怕王爷割了你的舌头!”白氏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嘴猛咳了起来。
“夫人,奴婢知错了,不该说这混账话,您别跟奴婢计较,赶快躺下把身子养好!”喜儿一边赔罪一边伺候白氏躺下。
“以后休要再说紫汐郡主的不是,王爷能娶我做他的侧室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我怎敢再有别的奢求!”白氏有气无力的说道。
“夫人就是好性,涉世未深才会着了她的道,你若不在了,哥儿姐儿怕是要受委屈了!”喜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掩面哭出了声。
“蠢丫头!不让你说你偏说!富贵由命生死在天,岂是你我二人能说的算的?嫣儿和烨黔今后会怎样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烨黔这孩子我并不担心,王爷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烨黔从小就比其他孩子成熟稳重,又喜读书识字,甚是讨人喜欢,反倒是嫣儿更让我担心,她虽在诗书上有些天份,可是心机单纯,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我真怕她……”白氏说不下去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掉。
“娘!”
“娘亲,孩儿回来了!”
两个孩子跑进屋,烨黔看到床上哭肿了眼的白氏瞬间愣住了。
嫣儿没注意白氏哭红的双眼,甩掉鞋子上了床,掀开被子钻进了白氏的怀里。
“娘!真暖和!”嫣儿赖在白氏怀里贪婪的吸着白氏身上的热度。
烨黔脸一黑,上前拽住嫣儿短粗的胳膊,试图把她从床上拽下来“你别缠着娘,娘病了,需要休息!”
嫣儿紧紧抱住白氏的腰道“嫣儿要跟娘亲!”
白氏疼爱的摸了摸嫣儿的头道“还是我的嫣儿跟我亲!”
烨黔闻言松了手,狠狠的瞪了嫣儿一眼,嫣儿吓得缩进白氏的怀里不敢出声。
白氏朝烨黔招手道“黔儿到娘这来!”
“是娘!”烨黔稳稳的坐在白氏身边,腰板挺得笔直。
白氏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流露出欣慰之色。
“今日在学堂,夫子都教了什么?”白氏有意要考考烨黔。
“回娘亲,今日在学堂夫子教了诗经!”
“背两段给为娘听听!”
“是!”
“中谷有蓷,暵其干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
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离,条其啸矣.
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
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
啜其泣矣,何嗟及矣。”烨黔摇头晃脑的背诵道。
白氏的脸色变了变,抿紧薄唇,胸口起伏得愈发厉害。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白氏慌忙抬手打断道“黔儿别念了,为娘有些倦了,你带妹妹出去玩儿吧!”
“哦好!”烨黔方才只顾摇头背书,未注意到白氏的脸色,此刻白氏的脸色比他刚进来时还要苍白,烨黔心里一紧,唯恐嫣儿扰了白氏休息,不由分说的抱起耍赖不肯离开的嫣儿退出门去。
待二人走后,白氏又开始咳喘起来,喜儿急得满头是汗“方才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儿子倒严重了?还是让王爷传御医来看看罢!”
白氏忙阻止道“不碍的,只是听黔儿念诵诗经有点儿神伤罢了,犯不着请御医,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故意作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讨王爷关心呢!你十岁时便跟着我,知道我最受不了这个,别人嚼我几句舌根比要了我命还要让我难受!”
“喜儿就是了解夫人的脾气秉性所以才更加的替夫人难过,嘴长在别人脸上,随她们爱怎么说去,可是这身子是自己个的,难受了只有自己知道,您何苦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个呢?”喜儿眼泛泪花道。
闻言,白氏叹了口气道“我也知我这脾气不好,可就是改不过来,年轻那会儿许是读书读傻了罢,早知今日我宁可放下诗书,一心扑在女红上,做个白丁,也就不会嫁进王府了,随便嫁个平常人家,总比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强!”
“夫人,喜儿又要说些让您不高兴的话了,您这样一忍再忍何日才能是个头啊!当初又不是您死皮赖脸要嫁的,那郡主虽说是先皇赐婚,但却是个病秧子,王爷一直迟迟未婚,也是因为她的病,直拖到先皇去世,二人的婚事就撂下了,却苦了您,皇上一句福寿延绵,繁衍子嗣,老爷就逼你嫁给了王爷,外人觉得您是祖坟冒青烟,嫁进府里享福,可喜儿知道,自从您嫁进来,心里没有一天是不苦的!”
“还是喜儿最明白我,身边有个体己的人陪着,我也算不枉此生了!”白氏的笑容里满是苦涩。
“夫人您别这么说,喜儿能遇到您这么好的主子是喜儿的福分!喜儿想尽心尽力的服侍您一辈子!”
白氏宠溺的点了下喜儿的鼻子道“傻丫头,又说胡话,跟着我做甚,不嫁人了?虽说我没几天活头了,可在我死之前,一定把你送出王府,你这性子啊!跟我一样的烈,怕是我死了之后,她们会把对我的气撒在你身上,你若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夫人!喜儿不走!喜儿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浑话以后不许再说,我倦了,你退下吧!”白氏说罢,疲惫的闭上双眼,喜儿顶着一双肿如桃核的眼睛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