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倾月来的时候,顾瑾之还在深睡,她站在一旁,目光贪婪的流连在他安静的睡颜上,神情苦楚,好几次抬手想要真实的触碰他的容颜,却又僵滞在空中。
陛下,有情人不能眷属,指的,就是我们吧?
可倾月知道您心中有我,足以。
“楚儿”
一声呢喃,打断她的思绪。她神情一凛,脚步下意识朝后退去,不知身子无意碰到了什么,寂静的卧房内,传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顾瑾之眉头拧了拧,幽幽转醒。在见到眼前面色哀怨的女子时,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极快的神情,很快敛去。身子向后一靠,屈指按揉自己的眉心,“你怎么在这?”
语气是淡漠的。
西倾月知道他还在与自己置气,咬了咬唇瓣,又看他面色疲惫,心中不忍,上前道:“陛下,我来吧。”
顾瑾之睐了她一眼,把手放下,轻轻嗯了一声。
她面色一喜,暗道自己在他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她绕到他身后,抬起雪白的素指,搭在他的太阳穴上,时而轻柔时而重力地按揉着。
他缓缓闭着眼。
一时无话,气氛静谧。
“陛下,倾月有一事相求。”
“说。”他闭着眼,应声。
她顿了半响,才启唇,“韩海公公被幽静多日,想必已经知错了,他终究是您身边的人,一切照拂都深知您的习性,有他陪在您的身边,您会轻松许多的。”
他忽地睁开眼,抬手将她的两只手抓住,往前一扯,就将她人拉到了面前。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为他求情来了?”
男子掌心的温度灼烫着她的心尖,可他目光里的讥诮她瞧得一清二楚,无疑是在讥讽她,不为自己的事说事,拿了旁人在他面前提。她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目光,“是,倾月为韩海公公求情,陛下允么?”
他盯了她看了半响,唇角勾起冷笑,甩开她的手。
“月姑娘一向知道,对于你的请求,朕自来都是应允的,又何必再来多问这无关紧要的事?”他自嘲一笑,站了起来,迈步离开。
西倾月心中复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几度张了张唇瓣,却唤不出任何的声音。
是,对于倾月的请求,陛下您向来都是允的,可若倾月这次唤您不要再寻皇后了,您可还应?
这句话,她不敢讲,因为她内心深处,终究是怕听到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从何时起,只要碰触到那个女子时,就会发生不一。
可是陛下,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唯有倾月陪在您的身旁。
因为那只妖她已经死了,失了内丹,魂飞魄散
府衙老爷听闻是圣驾,不敢耽搁,立刻携了自己的师爷赶到目的地。
最近道士无故失踪案颇多,其中关系古怪微妙,府衙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这官老爷以为陛下要拿这事审问他了,一颗心都七上八下揪了起来,一路都在找师爷商讨一会该怎么回禀陛下的话。
“老爷莫急,这件案子疑处颇多,自然是需要时间来彻查的。圣上若是质问,大人只管如实回禀,并向陛下承若,一定会尽快查办此案。”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了,只有承若,彻查。
师爷一边为老爷排忧,一边不经意抬首一看府匾,一愣,自语道:“这处不是慕府么,怎么改名西府了?”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带着莫名的压迫,让人不由垂下头,不敢直视来人。
有人踱步至面前,入眼的靴子绣着金丝线,勾勒出精美的图文,仿若活蟒,威气逼人。
“朕问你,刚刚说什么?”凌厉的声音再次响起。
普天之下,何人敢自称为‘朕’?
府衙老爷与师爷连忙跪下磕头,“微臣、草民参见陛下。”
师爷此刻额上已是密汗,不知自己何故引得这位天子再次追问,喉间发颤,如实回禀,“回禀陛下,草民是说,这座府邸,之前本该是慕姓人家,不知何时,换成了西姓。”
顾瑾之这才注意到,这座匾额被换,想来是他受伤那段时间,西倾月心细,怕这些蛛丝马迹都会被奸人寻到,故而稳妥起见,换了匾额。
顾瑾之心思敏锐,道常人若是知道换了匾额也只会微微诧异一下,断而了之,但是这个师爷,方才不仅仅有诧异之色,竟还含着一层歉意?
他眯眼,走近这个师爷,“你为何会这么说?”
天子走近,师爷心惊胆战,越发不懂天子的心思了,与老爷对视一眼,老爷神情也很是惶恐不安。他吞了口唾液,再次开口,“回禀陛下,是因为,因为前几日有一名女子四处在寻‘慕’府,说是与自己的夫君走散了,求助到了草民这儿来。草民给她指了红烟郡多处的慕姓府邸,其中也包括了您这。
刚刚草民一看匾额换了姓氏,不由又想起了那位女子,草民为她指错了路,也不知她寻到了自己的夫君没有。”
不知为何,随着他的每一句话,顾瑾之的心都会紧上几分。
女子,与夫君走散,慕姓。
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想要呼之欲出。
他目光微变,沉声道:“你可还记得那女子的容貌?”
师爷一顿,“知道,知道,草民记性素来极好,见过一面的容颜,都能牢记心中,更何况那女子倾城,自是过目不忘。”
“来人,准备笔墨给他。”顾瑾之高喝一声,低头攫着眼前的人,“朕命你,把那女子容貌,画出来。”
“是。”
师爷虽不懂何意,但天子吩咐,他自是照办。有下人直接抬来了桌椅,让他就坐在原地作画。师爷悄悄抬首,见那双金丝靴子竟还在眼前,不敢多加窥探,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始作画。
顾瑾之就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作画的笔线,每一条墨色,都仿佛牵扯着他的心脏。
紧张,期待,又不安。
是的,不安。
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帝,向来只有他让别人不安,何曾,因为一张画像,生起了不安的心思。
楚儿,会是你吗?
随着时间推移,一张女子的容貌,赫然映入眼帘。
顾瑾之先一步比师爷拿起画像,声音发紧,“她是什么时候来寻的你?”
师爷跪下,整个人因为害怕缩在了一起,“回禀陛下,草民记得,好像是五天前。”
五天前,也就是那具尸体被寻到的,后一天!
顾瑾之攥着画纸,突然大笑了起来。
“楚儿,朕就知道,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