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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日九始假意施仁义(1 / 1)

雄森刚回到畬儿岭,就听到村里传来枪声。

却是那三个日本兵原路返回,越想越不对劲,分明看着前面的人脚有点趔,跑的吃力,一上到渠面,就健步如飞了,跑得更快,有点弄不明白。

出到大井洲,日本兵的后队也到了,三个日本兵跟队长一说,队长骂了一声“八格”,即带着日本兵转回梅令,将张屋包围了,挨家挨户地捜,一时间,张屋鸡飞狗跳。

但捜不到茂池,日本兵就将张屋人都赶到晒场,要张屋人交人。然而日本兵也没有带来翻译,“叽叽呱呱”一通,见张屋人听不懂,就将张屋人的青壮都捉出乡政府,有人不愿意去,和日本兵推搡,日本兵就朝天放了一枪,大伙儿就只得去了,共二、三十人,春祺公、春瑞公也被捉去了。

事实上,茂池一路跑回,日本兵在后面追,许多人都见到了,上士有人见到了,梅令也有人见到了,张屋人有人见到了,李姓人也有人见到了,戴、梁两姓也有人见到了,张姓人被捉出乡政府,也有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轻易不敢乱说。

大伙儿被赶进丹竹乡政府大院。

乡政府大院里有一棵大白兰树,香得醉人,据说是洋鬼子栽的。洋鬼子在丹竹建了二所教堂,一南一北,在北面教堂后背栽了这棵白兰树,百十年后,政府在这儿建乡政府,这棵白兰棵就被乡政府大院围墙圈住了,白兰树也成了乡政府的了。

日本兵架起机枪,翻译也从飞机场赶来了,新乡长抢在翻译前面出来训话,警告张屋人千万不要和日本兵作对,一定要服从日本兵统治。

“炸炮楼的事,若是你们梅令村人干的,”新乡长对梅令村人恶狠狠地说,“皇军知道了,就把你们全村都烧了。”

这分明是告诫张屋人,不能告密,就算真是梅令村人干的好事,也不能告知日本人,告诉了日本人,人家遭殃,你们也不能幸免。

张屋人相信新乡长的话,日本兵确实是不讲道理的,一人犯事、全村株连,因此,谁也就不敢说出炸炮楼的是谁了,各人都推说不知。

日本兵火了,将春褀公、春瑞公绑在白兰树上要打,忽闻一听大喝:“住手。”

新乡长循声望去,是树祥公等人闯了进来。

原来张屋人被日本兵捉去,梅令村一片哗然,消息一时传开。仲瑶公赶忙去找树祥公,不想在仁吉晒场两人正遇上了。

“张屋人被日本兵捉了,你知道吗?”仲瑶公劈头就问。

“刚得知,刚得知。”树祥公说。

“事情因我们李姓人而起,我们李姓人若袖手旁观,必招致外姓人耻笑。”仲瑶公说。

“我也是这么想,”树祥公说,“我们李姓人若袖手旁观,非但招致外姓人耻笑,在张姓人面前更抬不起头来,所以,我现在正要出乡政府。”

“我也去。”仲瑶公说。

原本树祥公得知张屋人被捉,忙让茂永入石蛤背通知茂伟公,自己急忙下来,正想着要邀仲瑶公同去乡政府【也因此没有骑马,想着多邀些人,仅一匹马驹,驮不了那多人】。树祥公明白,不管张屋人是被捉去飞机场还是乡政府,都得由乡政府帮忙出面,不能冒冒然就找人家日本兵,仲瑶公是律师,懂辩论,事可以不成,但理不能输蚀,现在听仲瑶公如此说,正求之不得,二人就一同前往。

在梁屋路口见到树耀公、茂达,也一同去了,都说不能让外姓人笑话,更不能在张姓人面前认低威。

树祥公一行一路急走,到了乡政府,在门口正看见日本兵要打春褀公、春瑞公,拇指粗的白兰树枝条就要落下,众人顾不得通报,就闯了进来。

但见树祥公站在大门檐下,胡须倒竖,怒目圆睁:“我是梅令村村长树祥,村民之罪,就是村长之罪,我村村民但有罪过,都是我树祥一个人担当,无关他人之事。”喝声澶然。

仲瑶公也声色俱厉地喝:“为什么抓人打人?可有个理?”

“八格。”日本兵小队长骂了一句,恶狠狠的,快步走到树祥公跟前,“霍”地就拔战刀。

“八格。”又有人大骂,一个日本兵军官出现乡政府办公室门口,乃大日本平南行政长官田野九始。

原来田野九始正好在丹竹乡政府这儿。

田野九始一身戎装,胡子刷得干净,一双眼睛狼眈虎视,腰间束一条宽大的皮带。皮带古边别一盒子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手枪,右边吊一把东洋指挥刀,整个人看上去威风凛凛,不怒而威。

日本兵小队长刚把战刀拔出一半,听到田野九始的声音,忙又“恰”地收了,接着“啪”地朝田野九始一个立正。

那日本兵小队长的战刀虽然这么一现,梅令村人已看到那战刀闪闪的光,果然锋利。

田野九始身上一套笔挺的呢料黄色军服,显示他是一名高级军官;肩上两排醒目的肩章,表明他是一个"将军";胸前几枚琳琅的勋章,说明着它们的主人曾经立下赫赫的战功。只见他大步走到日本兵小队长眼前,“啪、啦”两个耳光,打得日本兵小队长连“系”两声,却不敢动,还是站的挺直。

田野九始又骂了一句什么,日本兵小队长赶忙退过一旁。

“先生就是梅令村村长李树祥?”田野九始威严地问树祥公。

想不到田野九始的汉话说得这么好,

树祥公还未回答,新乡长已赶忙过来,对田野九始点头哈腰地说:“是梅令村村长李树祥,是好人......良民、良民。”

“唔--”田野九始用鼻孔对新乡长“唔”了一句,新乡长赶紧退去。

大伙儿正担心田野九始要对树祥公做出什么,看田野九始的目光,目露凶光的,不想田野九始笑了,对树祥公友好地说:“先生是大大的好人,就是皇军大大的朋友、好好的朋友。”

“贵军炮楼被炸,与这些人实不相干,”树祥公不屑和田野九始客套,用手向田野九始示意着那些张姓人,神色铮铮地说,“望贵军能辩明是非,不致累及无辜,若贵军真有凭有据,证实炸炮楼之事确是我梅令村人所为,鄙人身为村长,也是我一个人之罪,贵军但有怪罪,只请拿我树祥一个人是问。”

“哪里哪里?”田野九始仰天就笑,表现出很是大度地说:“先生说那里话?先生是皇军的朋友,梅令村人也是皇军的朋友,真不相干贵村村民之事,放了可了,要问先生什么罪过?阁下一句话,通通的放了。”挥挥手,果然令日本兵把春祺公和春瑞公放了。

田野九始竟然这好说话,树祥公对田野九始拱了拱手,说:“如此先谢过将军。”

“客气客气,”田野九始执住树祥公的手,说,“日后皇军和你们梅令村,还要多多合作、多多合作呢!”

“只怕我村野蛮之民,有失将军所望。”树祥公不卑不亢说。

“不会不会。”田野九始又“哈”然而笑,“以梅令村威名,日后我们必然合作愉快。”

“后说、后说。”树祥公说,说着拱手就要告辞。

“敢请先生稍留,多叙片刻。”田野九始好意挽留树祥公。

“日后尚多时间,”树祥公不愠不火地说,“不争一时。”

田野九始又笑,也不强留,将树祥公送出,出到乡政府门口,田野九始突然对树祥公小声说:“梅令村欠皇军这个人情,梅令村不会不还吧!”

树祥公听田野九始如此说,不由有火,但想场合不对,就微笑着说:“将军放心,我们梅令村人素来恩仇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该是皇军的恩,我们梅令村人,一定会报。”

田野九始脸色突然有变,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说:“先生的话,果然寓意深刻。”

出到乡政府门口,二人拱手作别,气氛看似十分触洽。

读者不要以为日本人就识打仗、杀人、放火、抢掠,日本人也懂得收买人心,玩弄诡计,要不,抗战时期,中国也不会出这多汉奸。

田野九始早从新乡长口中得知梅令村在当地的地位,也知道梅令村民团的厉害,知道轻易不能惹怒梅令村人,不指望梅令村人能和日本兵合作,但只要梅令村人不和日本兵作对,能与梅令村偏隅一方,天下就太平一半了。此时日本兵在平南的兵力是捉肘见襟,南江那边儿不平静,北河这边儿也不息生,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秋,若再激怒了梅令村人,梅令村离丹竹飞机场这近,真公开交起恶来,飞机场哪得安宁?飞机场不得安宁,如何是好?死几个日本兵固然重要,但比起飞机场的安宁来,那就不值一提了,飞机场不得安宁,拖多一天完工,前线就得多死多少日本兵。飞机场至重之地,日本兵捉也要捉个本地人出来当丹竹乡乡长,就是希望能安抚住飞机场周边,田野九始深晓中国文化,知道中国人奉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不招惹人家,人家也不好意思跟你作对,你杀几个梅令村人,惹怒了人家的民团,就会够你受的。权衡轻重利害,田野九始只能给了梅令村这个所谓的人情,首先稳住梅令村人,不让梅令村人就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飞机场完工,再慢慢计较不迟,现在固然能入梅令村屠村,但你消灭不了人家的民团,反而全激起人家民团拼死来战,反为不美。而且捉不到凶手,也不能就说炸炮楼的事确是梅令村人所为。就算是梅令村人干的,也只是个人行为,日本兵得罪的人多,抢人家猪牛的、烧人家房屋的、奸淫人家妻女的,必然会有人要找你算帐,但那都是个人行为,个人行为大不了你能狙杀几个日本兵、炸几个炮楼,搞搞破坏,但如果人家的民团起来了,那就不只是搞搞破坏那般简单了,飞机场也有可能帮你反倒过来。

打仗可不只是冲锋陷阵那么简单,田野九始果然是深谙用兵之道。

张姓人出了乡政府门口,也不过来多谢树祥公他们,一伙人径自回村。

树祥公、树耀公、仲瑶公、茂达等人对张姓人的表现也没什么可说,毕竟事是由李姓人惹起的,而且不是小事,不但炸了人家的炮楼,还炸死了人,人家因没举报你李姓人而被捉去,你李姓人救人家出来不但应该,而且还得多谢人家。

树祥公一行回到城金塘桥,正看见茂池迎面开来。

原来茂池在簸箕窝,仔细査看自己的伤情,手脚有几处摔伤,都是皮外之痛,并不打紧,最吊【吊:当地白话,倒霉】是屁股可能被炸飞来的西瓜或什么的砸得正中,那时赶着逃命,顾不得看,也顾不得痛,现在屁股底大臂根处里面是痛的厉害,就坐了会,这才慢慢回石蛤背,一路上在心里恨着:自日本兵来,什么事都是阴的,就好窥着人家屁股,日后和日本兵交手,记得顾着屁股,绝不能将屁股朝向日本兵。

茂池经老鹰岭背走富廊大田过禾冲岭入石蛤背,茂永早就到了,民团知张屋人被日本兵捉去,一时哗然,茂池入到,知自己闹了大祸,二话不说,又顾不得痛了,慌忙要出丹竹,想着到乡政府自首,换回张屋的人。

事实上,茂池不要说要连累张姓人,就是某一姓人,茂池也不想连累,茂池不想连累任何一姓人,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雄森从中掺了进来,若依茂池的想法,是经张屋上水渠基直入石道塘过大荡冲进赤马地界,你日本兵揾鬼不见。茂池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有张姓人半路出手救他,但既然人家出手救了,连累张屋人被捉去了,茂池就得挺身而出,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想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其实,田野九始想的,杀你一千个梅令村人,也比不上安抚住梅令村一个民团团员,杀你一千个梅令村人,无半点益处,有一个民团团员和你作对,就能搞得你鸡犬不宁,炸炮楼的事若真梅令村人干的,就更要安抚住梅令村人,一千个手无寸铁的梅令村人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一个民团团员任何时候会在背后给你一枪。炮楼被炸就是最好的证明。

茂池又随着树祥公一行折了回来。

在石蛤背,茂伟公正焦急地等着树祥公他们的消息,见各人平安回来,才始放心。

树祥公说了在乡政府的事,大伙儿都想不明白田野九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茂伟公也只是感觉田野九始是有这么意思,梅令村还没公开和日本兵交恶,田野九始是要先稳住梅令村,但这层意思,茂伟公也不敢肯定。

接着,大伙儿商议该怎样处置茂池,认定茂池虽然是炸死了这多日本兵,但连累了这多张姓人被捉出乡政府,吓着了这多张姓人,功过不能相抵,幸好是大事化了,就决定唤茂池进来,教训一顿,教得茂池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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