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与他一道前来,他一直都是那么安静,一袭白衣迎风摇曳,淡漠的脸孔将他所有的心思一概掩藏。
为了让赫连夜心甘情愿住进她的院子里,她也为这个传说中的仙医费了不少心思谱写一些这个年代所没有的行医之道,将他率先答应住在无尘阁,既然连赫连夜也被吸引了过去。
那时候从来没想过两个人后来会有这么多的交情,初次相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淡漠而疏远,她已经忘了那一眼里头有些什么,或者说根本什么都没有。
只记得当风吹起的时候,那一袭白衣落在眼底,异样的安静,出尘无双,却也遥远的很。
那一夜他潜入皇家别院,荷花宴上因为他的介入,她中了东陵轻歌的魅药,落日湖塘。
他将自己救起,抱着她在林中疾走,低沉的声音一遍一遍从头顶响起:别怕,不要怕,只要过完今夜,一切便会结束了……
话语中分明透着浓浓的歉意,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听得清楚,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以后和她在一起?不管是因为愧疚还是对她有情,他都做好了带她走的准备了,是不是?
只是阴差阳错,谁也没料到那一夜夺走她清白的竟是夜修罗。
如果她来到这个年代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他,她会不会喜欢上他,就像喜欢楚玄迟那样?
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更不会有那如果之后所谓的事情。
可她还是在想,如果当初知道他曾经欺骗过自己后,两人再没有任何纠缠,他回越国安心做他的三皇子,如今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可是,为什么忽然又出现一个沐如云,在他身上下了致命的蛊毒?
阿初他这一生,浮浮沉沉,究竟曾经有过多少快乐?
她从未忘记自己敲动架子鼓与他合奏时,他忽然嘶吼了一声、将玉箫掰断时,那一身悲伤而绝望的气息。
其实他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是不是?一个只知道利用他的父皇,一段永远活在影子里的岁月,他这一生中,究竟有多少时日是快乐的?
她那个傻傻的阿初,那个其实满腹谋略、可却甘愿为了她放弃一切的阿初。
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幸福,也许只有那两年,在自己失去记忆,将他认作夫君的日子,他的笑才是最轻松最愉悦的。
可是,那样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夜凉凉的,说不出的冰冷,她的身体也似随着床上那具身体那般,渐渐冷却了下去。
没了,阿初没了,一切都没了。
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许多事情上依赖于他,现在他不在了,她和宝儿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原来有些习惯就像毒药那般,根深蒂固,早已深扎在心底了,习惯一旦被抽离,她的人生还会圆满吗?
她忽然浅浅笑了笑,所谓的赶他离开,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其实一切都得在他过得好的基础上,若是他过得不好,她又如何舍得放他离开?
脑袋瓜混混沌沌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很冷,说不出的冷,冷得让她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分明有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将她抱住,为什么还是觉得很冷很冷?
那朦胧间,和月光一起闯进来,向她走来的人,是谁?
七七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唤她,一声一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她却想不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让她坚强,她却不知道什么叫坚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坚强。
没了,阿初没了,什么都没了。
眼前昏暗的一片渐渐将她笼罩,黑暗排山倒海地袭来,让她整个人如同陷入了冰冷的深渊那般,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似乎有人将房门推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气息迎面而来,然后,分明有人来到她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
身边的男人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在长椅上,之后有人握上她的手,很快地,一股凌厉的气息经由掌心传入到她的身体里。
冰冷的身躯渐渐寻回了一点暖意,可她依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握着她的手,又是谁将一身真气源源不断往她身上输去。
夜似乎还很漫长,漫长到她完全看不到边际,模糊的视线里,一张鬓角发白的脸孔渐渐清晰了起来,她低沉的声音也在她耳边不断萦绕着:“如果你还想救他,就得要振作,你必须要振作。”
振作……她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她要怎么去振作?
救他?不,她救不了,她没有这个能力。
第一次对自己深深厌恶了起来,她为什么没有能力去救他?她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医术高明,舞动起手里的刀子,那灵活那手艺,有谁能比得过她?
可她真的无能为力,她的医术一点都不好,简直连庸医都比不过。
救他,怎么救?她拿什么去救他?
苦涩无边,随着黑夜的风一直一直萦绕在心头,永远挥散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