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夜的奔波,被任无晴摁进地下的古树王国第二王子,在几位护卫不计代价,用魔法日夜兼程,终于送回了古树王国。
古树王国除开世俗皇权,也是黎冥教会的驻地。作为塔纳托斯大陆唯一的宗教,黎冥神教的地位至高无上,第二级红衣主教与世俗君王无异,教皇冕下更是黎冥之神的代言人,坐拥无上权柄,教徒遍布全大陆,不论魔族还是人类,信众数以亿计。教皇一言之下,十恶不赦之徒也能蒙受感召,洗礼革面,彪炳史册;道貌岸然之辈在教皇的神目之下也无所遁形,身败名裂。
一如菲蕾德翠卡被揭穿与魔王的联系。曾经世人眼中救赎的代名词,如今已成了堕落的魔女。
黎冥之神的信徒中,皆以为这是教皇冕下,受到黎冥之神的庇护所建立的又一伟业。看穿堕落魔女与魔族勾结,妄图毁灭人类的阴谋。整个大陆的信徒都在传送教皇冕下的光辉遍照大地,所有污秽黑暗无所遁形。
但教皇冕下究竟是什么模样。千百年来都只有传说,尚无凡人知晓任何一位教皇的样貌。
古树王国****,红衣主教与国王共同议事,决断王国一应事务。王都辉日之城也是黎冥教会的圣城。世俗君王继位之前,还是太子之时,都必须徒步前往辉日之城朝圣,在教皇的赐福中,确立下一任国王的名分。
教皇的权柄不可谓不重,地位不可谓不高。
但黎冥教会的地位数千年来无人质疑,任何一国都不敢升起怨怼之心。教皇直到退位之前,任何命令都无人胆敢违抗。
根本原因,还是每一人教皇虽然都隐藏幕后,从不现身示人,但那一身超绝的魔法实力,在圣女出现之前,以一道光明屹立寒风王国,与冒险者公会会长率军抵挡恶魔进攻,几乎以一己之力抗衡魔王与众魔将,保存了人类反攻的火种。
四名护卫一路将王子带回古树王国。王子刚被捞出来时,四肢断裂,尤其是断了最重要的第三条腿,用治愈魔法都不能完全接上,一辈子算是废了。那裆下糜烂肿胀的残像,让负责治疗的魔法师都不寒而栗。
但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就算身体上的伤口治好,这一路奔波上,王子仍陷入昏厥之中,时不时梦呓惨叫,五官扭曲,冷汗如雨。四人都以为他是中了邪,魔法师用什么治愈魔法都不管用,只能送去教廷,看能不能抢救回来。
神殿伫立于王城中央的高山之巅,巍峨高耸,飘渺云间。
空旷的大殿之中,在白袍神官一脸嫌恶的引导下,四人将王子抬到了一间偏殿内,忽然见到一袭红色斗篷包裹的女人,风姿绰约,赤足立在光滑岩石的地面,仰望殿内的无面神像。岩石的灰色与赤足两相映照,更显红袍如血,肌肤如雪。
四人看到红袍女人,慌忙放下王子,单膝跪地。
“见过主教大人!”
女人回过头来,面容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已然成熟却又引人遐想的最好年纪。淡粉色的双唇微张,声音从偏殿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黎冥之神的羔羊,在神像之前你我皆为平等。无需多礼。”
女人两手微抬,四人惶恐起身。
他们都认识此人,黎冥教会十二位红衣主教次席的维拉妮卡.塞西尔。已经年届七十,但一身魔法高深难测,保养有术,自从三十以后便在没有衰老之相。在教会中仅次于教皇冕下与枢机主教,堪称两人之下,众生之上。
维拉妮卡走上前,从披风中伸出不着片缕的手臂,在侍从惊惧与渴望的目光中检查王子,片刻之后,对几人说道:
“你们的魔法传信我已经收到,你们说是茉莉身边的修女袭击了王子?”
“正是!”
魔法师立时回答。对于修女吟歌踏步,不念咒语就将三人打昏的事,他是唯一看完全程的人,当下隐去王子对茉莉毛手毛脚的部分,将修女威胁的部分添油加醋一番,对维拉妮卡讲了一遍。
“……那个修女可是说了,若是不甘心,就让王室和教廷倾尽全力,到她那里去送死。主教大人,我可是一点没敢隐瞒,那个女人就是狂妄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茉莉是圣女大人的侍女,可王子殿下不过是邀请组队,就落得这样的下场,您一定不能放过她们!“
维拉妮卡在魔法师说完修女打昏三人之后,就没注意他说了什么。翻看查普曼身上残留的伤疤,再用魔法检查一遍之后,点了点头,吩咐白袍神官将侍从们送出去。
“王子的伤要如何治,我已有眉目了,”维拉妮卡淡然道,“但是他身上的伤有些特殊,似乎是恶魔造成。我需要他留下,等其他几位主教前来,一同治疗。”
四位侍从勃然色变,惊呼出声:
“是恶魔造成的!”
“没错,”维拉妮卡点了点头,“诸位也许还不知道,前任圣女菲蕾德翠卡.希尔,以及前白袍神官茉莉.伊芙琳,已经从教会中除名。多谢黎冥之神的指引,我们发现了她们与魔王交往的证据,正在全大陆通缉。凡是黎冥之神的信徒,见到她们,都必须视为仇敌。”
“黎冥之神的指引……是教皇冕下的决定吗?”
看着魔法师两眼放光的问话,维拉妮卡微微颔首,“正是教皇冕下的决定。之前菲蕾德翠卡对王子殿下有诸多不公正的惩罚,此后一笔勾销,我代表教会,在此相诸位致歉。”
说着,维拉妮卡便撩开斗篷,斗篷下竟是不着寸缕。雪白的身子丰腴多姿,一身旖旎风光竟让阴暗的偏殿如神辉洒落,满室光明。
四人一下看直了眼,没察觉到白衣神官早已将实现偏到一边,露出不屑的神情。
若是任无晴在此,或许会笑一声“道歉把胸部露出来不是常识?”久远寺无依或许会骂一声“不要脸的腌臜物赶紧给我去死。”
但无论两人说的是什么,最终结果,都是迎头一剑。
毕竟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所以这四个人也没察觉,从地板的缝隙中透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浸透皮肤,进入人体。片刻后,几人眼底浮现一丝黑气,转又不见,只是目光都变得死板痴迷。
维拉妮卡恍若不觉,站起身,身体又回到斗篷之下。
“王子的事已经讲清楚了,几位就请回去禀报国王陛下吧。”
“我……明白了。”
几人拖着长音回答完后,被白袍神官领着离开偏殿,恍若提线木偶,任人摆弄。
只留下红衣主教站在原地,俯瞰地上抽搐的王子。随着他每一次痛苦呻吟,身体每一次颤抖,都已一缕难以察觉的黑气,从毛孔中四散而出。
偏殿背光而立,忽而云开日现,一束束光,是从维拉妮卡身后的高大彩绘玻璃种打下,将她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一片黑暗盖在王子头顶,仿佛永夜沉沦。
也让二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红衣主教的面容,愈加晦暗不清。
就如同她身后那背光的无面神像,一片空白,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