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语在旁人听来也许莫名其妙,但艾琳口气平淡的诉说,却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你还可以继续猜下去,猜猜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艾琳不等任无晴往下说,先开口道,“而我也将继续观察你,来自异世界的客人。菲蕾德翠卡得到了什么神谕,连我都不知道。你如果想继续她的旅途,就必须找出神谕的真正内容,然后,决定我的命运与归宿。”
“我可不这么想,艾琳。”
任无晴摇了摇头,笑道:“命运从不在他人手上。我截教虽然讲究神明,但从来是说,人人都是自己的神明。”
“是吗,”艾琳不置可否,径直走向车厢,“我不知道你的截教,但我拭目以待。”
任无晴踏步上了车架,坐到疲累的茉莉身边,刚刚坐定,就听见车厢里传来艾琳的声音。
“直行一千五百公尺,然后向左。”
“照她说的,往前走吧。”任无晴一手轻放在茉莉的肩膀上,“我这么训练你,会怪我吗?”
“你想多了,”茉莉摇摇头,缰绳一震,“获得力量从来就是痛苦的事。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嗯,你不怪我就好。”
任无晴收回手,前嫌尽去。
“对了,刚刚看你和艾琳大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你们是在干嘛?”茉莉喘了口气,问道,“我告诉你,你都占据了圣女大人的身体,可不准再对别人有非分之想!”
“不会不会,我再有个你就够了,我对别人可没兴趣。”
任无晴哈哈一笑,忽然说:“这一路上我也会接着训练你们,你还得驾车,难度就更高了。有没有把握?”
茉莉咬了咬牙,“来吧。”
“那可注意了。”
任无晴屈指一弹,两股气机便窜入茉莉与海伦的身体,尽管不如之前强烈,但却更加绵长,如万千蚂蚁在身体内啃噬,又像迎面千万把钝刀割肉,不在强烈,却胜于持久。
之前用魔法链接身体状况,是体验气机流转,初偿痛苦。梦中修行锤炼精神,此刻细微气机入体,正是淬炼体魄、清晰体内杂质、拓宽气机运转的道路。
茉莉在在座位上扭动,浑身冷汗直冒,还紧紧抓着缰绳。
任无晴倍感欣慰,开口道:
“虽然是第一次让魔法元素进入身体,我没调动太多,而且是由我操控。但你们能忍住痛苦,已经很好了。感受我操纵运转的轨迹,一点一点转向自己引导。对了,你们两个练得这么辛苦,我唱首歌给你们作为奖励吧。”
不等两人拒绝,任无晴边轻轻哼唱出声: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菲蕾德翠卡本就嘹亮悦耳的嗓音,随风飘上天空,越过迷宫的高墙,向远方飘去。
……
……
腐烂的少女换过了身体,用一具人类女性的骨骼插上自己的头颅,又拆解了几句骨骼拼凑出新的翅膀。率领死人的军队,在迷宫下无光的道路上行走。
迷宫的高墙上,有一张移动的血色巨口,向下倾倒黄色的恶臭,声音也一同流淌到地上。
“塞拉……你已经失败过一次,这么快又要去找她们吗?”
“我可没那么傻,乔伊斯。”
少女得意地哼了一声,白骨的手指抓住肋骨上晾晒的肉条,塞进嘴里咀嚼几次,肉糜从空洞的胸腔中落到地上,被身后无数的步伐踩过。
“我算是想明白了,那家伙根本不是人,人类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少女的双眼闪闪发光,激动地说:“她是神!是以圣女大人的身体降临世间的神!我就知道,圣女大人所得到的神谕一定有它特殊的意义,就是迎接神的降临!”
忽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恋爱的少女一般喃喃道:“你知道吗,乔伊斯,我那个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在她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肌肤时。你知道的,乔伊斯,能杀死我的只有神。那对我的生命视若草芥,又毫无道理的温柔,那是只有神才有的喜怒无常,玩弄世上的一切生命。最最重要的是,她认可了我想成为人类的愿望!”
少女双手捧在胸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还告诉我了我成为人类的方法,就是‘生而为人,首先要去爱,其次,不要遗忘’。我可是魔族活得最长的,从我第一次的生命到现在的所有记忆,我都不曾忘记。可是这爱——”
她皱起眉头,抬头望向墙上的血盆大口。
“乔伊斯,你知道什么叫作爱吗?”
“不知道,”黄色的气息传出声音,“这也许是人类特有的……德古拉已经从沉眠中醒来,听说他曾经与人类交往,或许,他懂得爱为何物。”
“那我们先去问问他吧!”
少女斗志高昂:“先去找德古拉问个清楚,再去找找其他人类,看他们的爱是什么。吃掉了他们的爱,能不能更像人一些呢?不管了,在和神灵大人再见之前,我一定要更加像人类一些!”
“随你便吧……”
血盆大口流淌出无奈的叹息。但这既然是少女的愿望,他也会尊重少女的决定,替她探索德古拉在迷宫中的位置。
黄色的迷雾悄悄弥漫,捕捉着迷宫中的声音。
一道熟悉的歌声从雾气中一掠而过。
……
……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抛洒着红绣球呀,正打中我的头呀——”
……
……
古树王国,王城贫民区。
怀抱着木雕的少女,在自己四面漏风的帐篷中沉睡一夜,沉浸于与父亲的梦中相会之时,忽然被人拽住脚,一把拖出了帐篷。
“小贱人,你给我出来!”
“呀!!!!”
少女从梦中惊醒,伴随着本能的惊叫,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被人重重摔在地上。脊背剧痛不止,泪水夺眶而出,不知所措地蜷缩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