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黑暗之中,少女看不见路在何方,只知道向前狂奔,挥汗如雨,心脏跳动如骤雨倾落,接连不歇,仿佛要燃烧起来。
胸口的痛苦却无法让少女停下,她只想逃,不知道逃向哪里,只要能摆脱身后的噩梦。
她已经狂奔了一天一夜。
噩梦的脚步声仍在身后。
噩梦。
就在一天前,少女与伙伴们在迷宫的休息点扎营。五人的小队磨合一年,以少女青梅竹马的剑士为首,四人都已踏入了青铜级冒险者的门槛,剑士更是获得了白银级冒险者徽章。
为了庆祝剑士升级,大家正准备饮酒庆祝时发现酒囊已空,便由少女去空地外的马车去拿。
离去时,伙伴们的音容笑貌,还在脑海中萦绕。
青梅竹马还说,这次从迷宫出去之后,攒的钱足够在家乡买上一座农场,要和她一起经营。她一想退隐后的幸福生活,变羞涩不已,在伙伴们的调笑中落荒而逃。
就是在这转身离去,取酒复返的顷刻间。
她看到了一场噩梦。
噩梦。
身披黑袍的绝美男子,如幽灵一般,站立在空地中央。少女第一眼看时,也为之目眩神迷。
可他脚下是血液的溪流,来自空地中数十名冒险者的尸体。
所有人都露着痴迷的神情,面带微笑,仰面躺在地上。身下血液汩汩而出,随着血液流失,所有人的脸孔渐渐萎缩,肌肤如树皮一般枯皱,最终只剩下青灰色皮纸包裹的骨架,一对失色的眼球躺在眼眶中,茫然望着天穹上的黑暗。
目光稍一偏转,少女便看到自己的伙伴们也在男子脚下。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几人,如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躺在血泊之中。只是转眼间,伙伴们颜色不再,一个个都化作干尸,面目狰狞。
说要和自己一起退隐,去家乡经营农场的青梅竹马,转眼成了枯骨一具。
噩梦。
无数的血液流淌,没过少女的双足。
她不记得一天前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连青梅竹马最后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是那绝美男子弯下了腰,伸手在血泊中轻轻一划,看到了血液中自己的倒影,双眸一斜,看了过来。
血红的双眼,和地上流淌的鲜血一色。
再回过神时,少女已经在逃亡途中,浑身如坠冰窖,寒冷刺骨。
没有了营地的篝火,没有了马车上的提灯,无数前人以生命换来的地图,少女在无边黑暗中一直奔跑,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可是那冰冷的目光如芒在背,踏着血泊的脚步声一直萦绕耳畔——
啪嗒、啪嗒。
谁来……谁来救救我!
噗通。
少女忽然撞上一道白色的石头,却没有坚硬的触感,反而是一阵轻风将自己包裹,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小姑娘,你安全了!”
耳边传来人类女孩的声音,少女定睛一看,金色的发丝就在眼前,那块白色的石头竟是穿着神官白袍的女孩。只因她比自己矮小太多,才会以为是一块石头。
女孩的手上握着一把长枪。
由光明组成的仲裁之枪。
“手染血腥的恶魔!”女孩一手揽着少女,对无尽的黑暗大喊,“我知道你在!看这黎冥之神的光芒,将开辟永夜的道路,将你一同毁灭!”
“圣光仲裁之枪——给我开啊啊啊啊啊啊!!!”
从未听说过的咒语在少女耳边响起,紧接着,女孩手中光明的长枪被她一掷而去。
光明的丝线飞掠过无尽的夜色,长枪最终只剩光点泯没于夜色之中,就在一切音声寂静之时,遥远的夜幕被庞大的光明撑开,恍若开天辟地,雷霆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一个渺小的影子,以光明为帷幕,缓缓走了出来。
“果然,是魔将……咳咳——”
女孩掷出光明之枪,放下少女之后,忽然咳嗽起来。身处黑暗之中的少女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溅到自己手上,空气中传来血腥的味道。
少女问着黑暗:“你、你还好吗?”
“还……还撑得住……”
女孩的声音微弱了很多。少女还想再问,一旁亮起灯火的橘黄,她抬起头,看到一位青色铠甲的骑士缓缓走了过来。
“你们到我身后,”骑士将提灯递给少女,少女才发现她也是女人,“我先在这里挡住,你休息好了再来。”
“我怎么可能在这里输给你。”
神官女孩撑着膝盖,喘过口气,少女看到她的两眼溢出血泪,面容在恍惚的灯光下显得晦暗可怕。
“你、你们是谁?”少女哆嗦着问。
“神罚修女团,茉莉.伊芙琳,”神官女孩开口道,然后一指身边的骑士,“海伦.克莱夫,也是神罚修女团的。”
骑士点了点头,越过少女,将她护在身后,“这位小姐,请你沿着我来的方向前进,那里有我们的马车,还有值得依靠的人在车上——”
“是圣女殿下吗?”少女慌忙问,“我听说过你们,两位大人一直跟随在圣女身边,圣女殿下也一起来了吗?”
“不——”
骑士面露为难之色,刚想开口,茉莉的声音响了起来。
“接着干吧,那可是魔将,没有废话的功夫。”
茉莉深吸口气,站起身,两手一捧向前伸去。
“黎冥之神的光辉啊,请聚集于我手,为我照亮无边黑暗——”
光明在她手心汇聚,照亮身边的黑暗。
一张脸从光明中浮现而出。
在血海中回头一瞥的绝美脸孔在苍白的光明中浮现,少女登时面如土色,两眼一黑就晕倒过去。
茉莉愣了一瞬,随即咬紧牙关,还未吟唱完成的魔法用双手强行压住,魔法元素烧蚀双手渗入血液,依照梦中的运行轨迹,向着浮游的人脸再度释放。
她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德古拉!给我滚!!!”
重新压缩后的光明魔法,在她手心炸开,零距离魔法爆炸的气浪将茉莉与昏厥的少女掀起,一瞬推出数十步外。
海伦同时拔剑而出,身体内容纳的一丝魔法元素顺着剑锋斩断尘浪,向着脸孔所在的方向,一剑砍下。
铿!
黑暗中传来金属碰撞之声。
海伦只觉得手中剑砍在了钢铁之上,再度调转身体里的魔法元素涌向剑身,一时光明大作。
尘埃飞散,绝美的男人从黑暗中显形。
只是那张完美的脸颊多了两道伤痕。
左脸颊上是一道漆黑的烧伤,右脸颊上是一道剑刃的划痕。海伦的剑正落在肩膀上,砍破了衣服,便再也无法深入。
男人站在原地,对海伦的倾力一击视若无物,只是对两人前来的方向,那一盏橘红的灯光,轻声说:
“菲蕾德翠卡,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