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简一言到的时候,她跳下车一眼就看到了李洛,他也受伤了,半管裤腿都是血,但还在跟旁边的人说话,声音沉稳,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安。
她拿过药包蹲下身,撩起他的裤腿,是枪伤。李洛似乎有点惊讶,看向身后的人,那个司机说:“队里怎么能没有军医,少将,您可不能有事!”
“是我自己上的车。”虽然不懂他们部队的规矩,但是为了不连累别人,简一言还是出声替他说了句话。
“坐下吧,再不处理会更严重。”简一言利落的拿出手术刀挖开周边的肉,手术过程极其的痛苦,但是他一声不吭。
包扎好后,他看起来很冷静,倒是简一言出了一身冷汗。
“先带出去。”李洛应该是还有事要商量,也没多说废话,直接让人把简一言带出去了,面对一地的伤者的时候,她其实有点站不住脚。
大概用了五个小时才把人全部都处理好,该上药的上药,该手术的手术,期间有一个护士一直在旁边帮忙,应该是原本跟着军医的。
等她处理完最后一个伤患,刚站起来,视线却被远处一个匍匐在地的小孩吸引,她快步跑过去抱起他,没受伤。
看起来应该只有六七岁,她刚转身要叫护士,电光火石之间,只有一阵风从耳边急速的吹过,不过半秒,枪声响起。
有士兵第一时间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迅速的冲上来把简一言围在中间,她怀里抱着孩子反应极快的蹲下来,手却触到了鲜血。
心脏都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小孩稍微分开一点距离,她看见他中枪的地方在左肩。
简一言想伸手去碰那个伤口,突然又响起一道枪声,她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孩。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是李洛搭在她肩膀的手。
“带回去看孩子的伤势,快!”
一语点醒梦中人,简一言迅速的站起来,抱着孩子在掩护下回到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护士已经准备好了手术。
简一言颤着手去拿手术刀的时候,李洛透过面前站着的三四个人一眼看出了她的反常。他快步走过去,停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
“这是族长的孩子,唯一一个孩子。”
简一言的眉头又皱起来,同样用那种深不可测的目光回看他,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悲恸。李洛说完就后退了几步,示意她开始手术。
这场手术比预想中顺利,因为没有打中要害,所以没有生命危险,等简一言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被手铐铐着的人。
“是刚才开枪的?”
“是我,刚才本来要一击毙命的,可是你却在关键时候转了个身,呵,贱女人。”他听得懂简一言说话,也会这门语言,只是言语太粗俗。
李洛一脚把人踹到了地上,声音冷冽:“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简一言看向地上躺着的男人,眉头紧紧皱着,不像是因为刚才那一脚而产生的这么大的痛苦,她的视线又移到他腿上,果然,大腿处正在流血。
她二话没说蹲下身,护士一看这样子是要给取子弹,站着没动,直到收到了李洛眼神的肯定才蹲下身拿药过去。
“李洛,我是无国界医生,我会把人治好,但是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她知道的,救援队的任务,也是调节,不是引发战争,她只是要给人一个交代。
“嗯。”他回应了一声,看人把子弹取出来,心里还在想,要不是这一枪,现在倒下的就是她了,可惜她也不知道。
他们是连夜赶回去的,据说李洛冒着危险亲自去找的两个族长,外来势力已经被打击走了,现在只要处理完民族矛盾就可以平息战火。
不得不说,简一言还是很佩服他的,她亲眼看到那个年轻的族长,甘愿把枪交出去,乖乖放在李洛面前,开起枪来那么狂傲的一个人,竟然对李洛那么顺从。
所以回来的一路上,简一言的心情都不怎么平静。她以为,李洛只是个少将头衔,没什么本事的。
李家势力大,在方之甚身边的时候她就知道,好几代都是部队里的高官,原以为他这么年轻做到少将这个位置,多多少少有家里的提携。
可是现在看来,他就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她也是信的。
到队里的时候,李洛还要和手底下的人商量事情,国家机密,她也没资格听,识相的退出去,准备走的时候被叫住。
“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回国。”?简一言疑惑的转身看他,“我们是两个组织吧?”救援队回国,那么他们也得回去吗?
“呵,”李洛笑了笑,没掩盖住眉眼间的疲惫,“这里战事即停,你们组织也会调你们回国的。”
简一言半信半疑的点头,回去抓紧时间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果然,李桀说要回国。这次调动,一个月零九天。
除了刚来的那一天,接下来的每一刻,简一言都几乎没有放松过,白大褂穿在身上就没有脱下来。
数不清在她手上救活了多少人,又因为受伤太重死了多少人,这一场经历给她最多的也就是,看淡了生死。
生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哪怕有任何一点微小的希望她也不愿放弃,但是走到尽头束手无策的时候,她也告诉自己,尽人事,听天命,也是到现在,她才能真正做到。
她看过在战火硝烟下微微蠕动的那根手指头,他拼尽全力想告诉她的那句话,后来简一言找人翻译了,是“妈妈,我爱你。”
她看过在她满眼泪水放下手术刀要转身的那一刻,即将离世之人的惨淡笑容,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用两块布简单缝起来的袋子,说“帮我转交给我的两个女儿。”可是他连他的女儿叫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也看过在路上跑的跌跌撞撞的小孩为了抢一块饼干打架,蜷缩在角落的妇人把身上唯一一件外套搭在睡在地上的小孩身上,老人弓着身为了求一点食物要给她下跪……
所有的这些,即便过去很久很久,只要一想起心脏都还是隐隐作痛。生活在和平且富足的地方,想像不到贫穷和饥饿所带来的威胁,所以无所顾忌的挥霍生命,却不知道,有些人,即便再艰难也坚定的想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