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接到了老板使的眼色,赶紧打断了段子矜的话:“段小姐,你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唐季迟眉眼一沉,其他的?
冷厉眸光从他脸上掠过,主持人立刻感受到了从刀枪剑戟里滚过一遍的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主持人冷汗涔涔地解释,“只是……我们酒吧里还有许多好酒,我们也希望这位小姐多多品尝,这十几座酒塔里都是不错的选择。”
“不用了。”清冽的嗓音像溪流,淙淙流入人心,段子矜垂眸望着手里的酒杯,“我就选这杯路易十三吧。”
主持人脸色一垮,“那你是决定和这位先生共舞了?”
段子矜淡淡地睨着他,“不行吗?”
“行倒是行……”
“他是我最好的选择了。”段子矜慢慢截断主持人的话,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不知道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
与其和台下那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贴身热舞,倒不如选唐季迟。
好歹她们也算相识一场。
更何况,为了这支舞,他买下了一整瓶路易十三。
……
可这话,听在台下的男人耳朵里,就多了点别的意味。
唐季迟是她最好的选择?
完美到其他人连看都不必看一眼,就可以直接OUT掉。
江临沉黑色的眼眸里浮动着令人心悸的寒气,杯子被他的大掌活活攥出了裂纹。
邵玉城抬手捂着眼睛,简直不敢看了。
“那,那既然如此,就请两位到后台去换身衣服吧。”主持人讷讷地说,“记得把酒喝了。”
段子矜点头,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台上台下皆是震惊,连唐季迟的脸色都变了。
白兰地虽是葡萄酿制的果酒,可它经过了蒸馏提纯,酒精浓度很高,又带了葡萄酒特有的后劲。
主持人的话大概只是让她意思意思,尝一口便可,结果段子矜竟然直接把一杯都灌了下去!
她今天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了烈酒,酒液像火一般灼烧着食道,最后在胃里炸开。
有那么一瞬间,疼得她手一松,空杯子直接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唐季迟连忙伸手扶住她,皱眉道:“你喝一口就行了,这是干什么?”
段子矜还算清醒,“没事。”
她挥开他往后台走去,可是酒劲很快就上了头,一点点侵蚀着她理智的思维。
唐季迟的眉头皱得更紧,和米蓝一起疾步跟了上去。
……
就在刚刚,唐季迟的手扶住段子矜腰间的刹那,离舞台最近的散台上,有个男人猛地站起了身。
喧闹的酒吧里,他起身的动静不算很大。
可是紧接着,他却一脚踹翻了面前黑金砂制的石桌。
晶莹剔透的花岗岩骤然撞上了舞台的一角,摔得四分五裂。
舞台上的女男都已经不在了,唯有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酒吧老板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跑过来,“江先生!江先生息怒,息怒!”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邵玉城也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百七十万,你就把这一幕摆上来给我看?”
酒吧老板苦着脸,“邵总,我真的只放了唐总一杯酒,这、这要是一杯都不放……我也不好交代啊。”
“你现在就好交代了?”傅言的凤眸轻斜,眼角下那颗本该温柔的美人痣,此刻却只能让人感觉到阴沉和寒凉。
酒吧老板已经要哭了,“三爷,我也没想到,一千五百杯酒,她就独独选了那一杯啊……”
“住口!”邵玉城闻言色变,抬腿踹了过去,“就他-妈你话多!”
这不是拿刀往大哥伤口上扎么?
一千四百九十九杯酒,都没能留住一个女人。
江临的脸晦暗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鸷又沉冷。
那双结了冰的黑眸里,平时的从容平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驾驭的凛冽锋芒。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腔质问一句。
可是这份沉默,却比大发雷霆更令人胆战心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低沉又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极具张力地,压进每个人的耳朵,“傅三,你的女人你自己带走。”
傅言抬头看他,“嗯,你呢?”
酒吧老板捂着被邵玉城踹得快断了的腰,很识时务地指了一下右边的走廊,“江先生,后台在那边。”
邵玉城冷斥:“别废话,直接带路!”
“不用了。”江临却道。
傅言闻言也是一怔,“哥?”
“这地方我买了。”沉凛的音节从男人的喉咙深处蹦了出来,重重砸在所有人心上,“从明天开始,别再让我看见Day.off这几个字。”
酒吧老板脸“唰”地白了,面前高大冷贵的男人说完话,转身向外走去。
江临觉得他自己实在是可笑。
他当初对她说的,不要再见面,是不是正好给了她投入别的男人怀抱的借口?
前脚刚失了工作,后脚便跑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来斗舞。
不是要钱吗?他全都给她!
结果呢,她却说——那个男人是她最好的选择。
一千五百分之一,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缘分。
江临,你还不死心,还在嫉妒?
*
休息室里,段子矜换好衣服,头越来越沉,她只能掐着手心逼自己清醒一点。
刚才她想事情出神,反应过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喝了整整一杯白兰地。
不愧是窖藏五十年的珍品,酒劲还真是大。
走出休息室时,没想到却迎面碰上了与她斗舞的小丫头。
陆七七的眼珠像两颗又黑又大的葡萄,生得极有神韵,可那双眼睛一对上段子矜的视线,立马就变得嫌恶又不屑,“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拿白兰地当水喝的女人,你是没喝过好酒还是怎么着?”
看来前台发生的事,她也知道了。
段子矜面色冷凝,褐瞳里涣散的眸光怎么也集中不了,只好抬手揉着眉心,“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让开。”
“不想和我吵架你还敢抢我的第一?”陆七七提起这事就来气。
两年四届蝉联了Day.off的斗舞冠军,却被一个凭空蹦出来的野女人抢走了!
她这次还跟别人打了赌,若是输了,就得去跟教务处主任那个死老头子表白,还要拿着不孕不育的广告传单哈哈大笑说,我老公有救了!
天,想想都觉得崩溃……
段子矜全然不理会她的脾气,淡淡道:“倘若你当时没有欺辱我朋友的话,我也无心和你争。”
米蓝追出来时,正见到这一幕。
陆七七冷笑,扬起尖尖地下巴冲着米蓝,话却明显是对段子矜说的:“我欺辱她?我欺辱她用得着你来帮她出气?有本事你让她跟我单挑啊!再斗一场,你问问她敢不敢?”
段子矜月眉紧拧,米蓝的身体情况特殊,怎么可能再跟她比试一次?这个丫头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了。
米蓝脾气再好也不由得有点火了,“你想跟我再斗一次舞?”
“我……”她横眉立目,气势好不慑人,可说完这一个字后,不经意看向米蓝和段子矜身后,表情顿时像见了鬼一样,下一刻,立马就软了。
变脸变得比米蓝这个专业演员都不枉多让。
“我怎么可能跟别人斗舞啊,姐姐你别和我开玩笑。”她的声音也绵软下来,温柔得像一只小羊。
段子矜和米蓝同时一怔,身后一道冷得下霜的嗓音直劈了过来,咬牙切齿的,要把谁撕了似的。
“陆、七、七!”
陆七七心里喊了句“Oh,mygod”,开始盘算现在溜走还来不来得及。
商伯旸大步走了过来,在她开溜之前一把攥住了她的领子,“站住!”
陆七七讨好又谄媚地笑,“伯旸哥哥……”
商伯旸看着她一脸妖娆妩媚的妆,配上这句酥到骨头里的话,差点没忍住想把她扔出去。
他就不懂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能把他的名字叫得如此缠-绵悱恻,九曲十八弯。
而他却除了反感之外没有任何正常男人被女人勾-引时应有的感觉。
一抬眸,眉眼间的冷意把段子矜和米蓝都吓了一跳。
米蓝不认识他,段子矜却被男人的样貌惊得瞳孔微缩,“商伯旸?”
听到这一声唤,商伯旸也朝她看了过去。
段悠?
他眉峰一蹙,手里的力道松了许多,陆七七直接摔在地上。
她揉了揉脖子,对着男人的背影狠狠咒骂了句什么。
可是男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回头瞥了她一眼。
陆七七的反应更快,早已换上笑脸,“伯旸哥哥,又是你来接我呀。”
“你……认识她?”段子矜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僵硬。
商伯旸冷冷地“嗯”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段子矜的错觉,总觉得他这一声“嗯”不情不愿的。
旋即,商伯旸冷峻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他打量着段子矜身上的衣服,“你也来斗舞?”
段子矜皮笑肉不笑,“意外,只是个意外。”
商伯旸一看她的样子便猜到这里另有隐情,不过与他无关的事,他也懒得过问。
他垂眸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头多的小丫头。
瞧见她身上那不伦不类的衣服他就想发火。
堂堂厅长的女儿,跑来这种地方和人争勇斗狠,穿的衣服和街上的舞-女、会所里的公主有什么区别?
能露的地方都露出来了,让一帮男人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裸-露在外的皮肤看。
她还懂不懂什么叫礼仪教养,什么叫检点得体?
陆七七触到他严峻冷冽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却拽着他的袖子,娇声道:“伯旸哥哥,我妈身体不好,你可千万别让她知道……”
“你也记得她身体不好?”商伯旸眸光纹丝不动地落在她脸上,亦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你忘了你自己上次怎么承诺的?”
她记得。
上次妈妈听说她和人打架,气得直接昏倒在家里。她跪在妈妈病床前说,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出格的事了。
陆七七咬了下唇,“那都怪我同学……”
要不是她们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她也不会非来斗舞不可啊!
“陆七七。”商伯旸冷声道,“别把什么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好像全世界就你最无辜。”
陆七七的脸白了白,咬牙露出微笑,“好啦好啦,我记住啦。伯旸哥哥,这是最后一次,行不行?”
反正输都已经输了。
大不了她就去做那些羞耻的事情,反正她没皮没脸。
不过,谁要是敢再说她是私生女,她妈妈是小三……
陆七七保证,她绝对会比上次动手打得还狠。
商伯旸看她这满脸真挚的仿佛要溢出来的模样,沉着眉对她身后的女保镖道:“自己回去领罚。”
“是,商总。”
商伯旸临走前,脚步停在了段子矜身边,冷不丁道:“如果你还没上场,我劝你别去。否则,被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下场想必不怎么乐观。”
段子矜一怔,他难道不清楚,这比赛都已经比完了?
再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该看见的人,是谁?
心里飞速划过一抹异样的念头,速度快得来不及捕捉,便被盘踞在脑袋里的昏沉之意层层淹没。
*
江临走后,傅言慢悠悠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毫无怜惜之意地踩在面前摔得七零八落的黑金砂石桌上。
场面一片狼藉,他的动作却带着格格不入的冷漠和优雅。
傅言淡淡对酒吧老板说道:“告诉下去,在场所有人的电子设备,包括手机在内,我都要了。”
“三爷?”酒吧老板不明所以,“您要这个做什么?”
“还有你这间破地方的摄像头和那架摄影机连的电脑磁盘。”他没回答他的问题,语调是寻常的平静,“让我发现有任何流传出去的视频、音频,你自己就掂量着办吧。”
酒吧老板这才明白,他是怕刚才的斗舞,有人录下来了。
可他还是震惊,“您真的要收了所有的电子设备?”
有这个必要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我看上去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傅言的鞋尖轻轻踢了踢石桌,无波无澜道,“或者,你觉得我把你们的眼睛也一起挖了更合适?”
酒吧老板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马上去……”
*
唐季迟在后台的走廊里找到了段子矜和米蓝。
她们二人正望着同一个方向出神。
“怎么了?”他走过去,低眉注视着段子矜白里透红的脸。
看来她真是喝高了,呼吸间都带着醉人的酒香。
酒和女人向来是男人最不能拒绝的两样东西,尤其是从自己爱的女人身上闻到自己爱的酒的味道。
那誘惑力,让唐季迟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段子矜摇了摇头,“没事。”
她的意识越来越混沌,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唐季迟蹙眉,“你要是不想跳,就不跳了。”
尽管他付了天价只为和她跳一支舞,但这支舞,绝非跳给其他男人看的。
而且此刻她醉意朦胧的模样,简直美得让人发疯。
怎么能叫别人瞧见?
段子矜抬手重重地戳了戳太阳穴,已经晕得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不行,我,我答应你了……”
唐季迟见状,心尖好像被谁攥了一把。
“没关系,悠悠。”他低声道,“不差这一次,以后再补回来也可以。”
段子矜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答应他的事,全都做到了。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承诺,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承诺。
除了那一件事,其他的,她做得再多,也满足不了他心里的空洞。
男人低醇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撩-拨着段子矜头脑里沉寂的海浪,她猛地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醉了。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再冒险去跳什么舞……
要回家,要赶快回家。
意识愈发模糊,胃里更是一波一波涌上想呕吐的冲动。
米蓝担忧地上前,要搀着段子矜去卫生间,没想到她却被男人抢先一步抱了起来。
唐季迟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你是她朋友吗?”
米蓝被他不冷不热地一眼看得有些心虚。
就在不到一分钟之前,男人低头对子衿说话时,英俊的脸上还肆意铺张着纵容又温柔的神色。
可这会儿功夫,他对她说话时,转瞬间却仿佛换了个人。
子矜真是个幸运女人,能够得到了全天下的宠爱。江教授也是,Dylan也是,连眼前这个男人,也是。
米蓝点了点头,“是,我是她的朋友。”
“嗯。”唐季迟淡淡颔首,“我是她的上司,我的司机现在就在外面。你和我们一起走,我让他顺路送你回去。”
米蓝踟蹰了片刻,刚要点头,猝不及防看到走廊尽头双手插着口袋,缓缓朝这边走来的男人。
那男人身材颀长,身上的西装衬出他淡漠而矜贵的气质,薄唇似笑非笑地翘起,凤眸里宛如浮冰碎雪,凉意深深入骨。
而他眼角的一颗美人痣,最是引人注目。
看清男人脸的一刹那,米蓝的神情陡然一变。
“不劳唐总费心。”男人的嗓音和他的气质一样淡漠,平静地开腔,“米蓝,还不过来?”
*
酒吧的大门外,宾利停泊了许久,见到唐季迟抱着怀里的女人走出来,司机忙为他拉开了车门。
女人坐上车就开始不安分地扭动,似乎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唐季迟望着她,目光渐渐放柔了许多,低声吩咐道:“开车。”
“唐总,去哪?”
“回我家。”
车子刚启动,速度还没提上来,又猛地刹住了车。
唐季迟忙拥住了睡得昏沉的女人,不悦地冷声道:“怎么回事?”
“唐总,前面有辆车……”
横在马路中间。
车上倚着一个吸着烟的男人,一双黑眸如渊,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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