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昊眸光一凛,重重甩上车门,几步走到商伯旸身边,冲着那群人冷声道:“都给我把枪放下!”
离他最近的人认出了他,犹豫着收了枪,“陆局长?”
陆君昊理都没理他,一拳就掀翻了商伯旸,“你他妈是不是活腻歪了?这都是军方的人,你小子有几条命,敢往他们枪口底下钻?”
商伯旸一言不发地受了他一拳,嘴角见了红,“君昊,我要进去。”
为首的军人满脸公事公办的神色,“现在是非常时期,谁都不能进去。”
陆君昊头疼地揉着额角,“又出什么事了,你非要现在进去不可?”
“段悠早产,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商伯旸的眼睛里全是骇人的沉黑,“我要进去。”
陆君昊一听这话,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却还是道:“病危通知……江临是医生吗?你告诉他有什么用?”
“他是孩子的父亲。”
“商伯旸!”
男人在夜幕下身影如同沉默伫立的雕像,一动也不动,“我必须要进去,君昊。”
他缓缓重复了一遍:“我必须要进去。”
陆君昊原本被他惹得暴躁的心虚也渐渐沉淀下来,沉进了无底洞里。
他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回来时,一改平时那副痞子姿态,满面皆是沉凝和肃然。
紧接着,他掏出了腰间的枪,上膛声格外清脆,当商伯旸再反应过来时,那枪口已经指上了守门军人的脑袋。
站在各个角落死守着江家大门的人立马将放下的枪又抬了起来。
“陆局,您这是什么意思?”为首的军人眯了眼睛。
“给个面子。”陆君昊说着体面的话,那表情却着实不怎么客气,仿佛料到对方会拒绝,“我兄弟进去和江教授说几句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陆局,我们敬您是领导,没对商公子对手,已经是给了您面子了。”
“别他妈废话。”陆君昊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对于军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服从二字!军令重如山,我叫你让开,你还杵在这里,是不认识我衣服上的肩章,还是军纪都学到狗脑子里去了?”
一句“军令重如山”确实让面前的人迟疑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迟疑中,商伯旸从他们之中跻身闯进了江宅。
所有人大惊,立马瞄准了男人的身影准备射击,陆君昊眉眼一沉,亦是动作迅猛地挡在了男人身后,双手持枪扫着面前所有人,俊颜沉冷而不容进犯,一股所向披靡、藐视一切的霸道从他的身躯里压进空气。
只听他掷地有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都他妈给老子把枪放下!”
商伯旸赶到二楼书房的时候,江临正在看书。
见他进来,男人微微抬头,蹙眉,“伯旸,你怎么进来的?”
这门口都是MSS的人,早就把江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下一秒,他便猛地从书桌后方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没有大事,商伯旸绝对不会莽莽撞撞地冒死冲进来。
“大哥,段悠进医院了。”
男人的手指猝然一紧,书的硬质封皮被狠狠弯折,“说清楚。”
“胎儿早产,产妇大出血。”商伯旸每说一个字,就感觉到空气里的压力凝重一分,直到说完这句话,那股压迫力几乎要把他的肩膀压断,“我来之前,医生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语毕,他抬头对上男人那双阴鸷而沉暗得仿佛打翻了墨砚的眸,心里某根弦重重一颤。
低哑的三个字从男人的薄唇里吐出来,“去医院。”
商伯旸浑身一震,虽然他早就想到男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却不知道原来这个决定对他而言这么简单,“大哥,你现在的情况,如果再和军方起了冲突,会更糟糕。”
男人面无表情到了极致,整个人都像是一滩完全搅不动的死水,抬腿便往外走,“去医院。”
商伯旸终究还是沉默下来,跟着他一同出门。
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只见门外不知何时来了数量军用车,将近五十名身穿迷彩服的特种兵手持冲锋枪对着死守在江家门外、阻止商伯旸进门的那群人。
陆君昊双手抄兜,端立于那几十名特种兵的前方,眉眼寒霜,如同夜色下张扬而狂妄的恶魔,嘴角甚至噙着一抹锋利到残忍的笑意,“好好说话你们听不懂,非要我叫人来,你们才知道我陆君昊三个字不是在部队里挂着好玩的,嗯?”
说完,他瞟了眼商伯旸,嫌弃道:“动作这么慢?要走赶紧走,老子还想回家睡觉呢。”
江临与他打了个照面,只是淡淡一眼,陆君昊就从这个并非军人的男人眼里看出了某种比军人还要镇定沉稳、处变不惊的气质。
气质这种东西来源于社会地位,人生经历,是最模仿不来的。而今,他虽然落魄,可身上那股临渊峙岳的气质,如海纳百川般宏大,让人除了感叹,就只能敬佩。
陆君昊不怎么喜欢和这种让他有压力的男人来往,因此眉头一蹙,“还不走?”
江临望着他,“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让我那个倒霉妹妹给你后面这个傻-逼守寡。”
商伯旸,“……”
江临大步走出院门,果然没有一个人上来拦他。
陆君昊语速极快地吩咐道:“派两个人送江教授去医院,明天早晨之前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陆局。”
*
江临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门外一片寂静。
寂静得他可以听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是胸腔里那颗几乎快要停止跳动的心在颤抖的声音。
这份寂静几乎撕裂了他,他倏地攥紧了手掌,脚步却停在视线足以看清“手术室”三个字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
都说近乡情怯。
他觉得他此时的这份“怯”,比近乡情怯的“怯”来得更深,更浓。
恐怖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了他的整颗心,可他却破天荒的觉得自己很冷静,思维很清晰。
因为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下了,所以思维很清晰,清晰到能感觉到每根神经都被狠狠扯紧。
打扫卫生的护士最后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看到他时微微一怔,“您找谁?”
这个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也许是跑来的,熨帖合体的西装有些微不可察的变形,湛黑寒寂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手术室”三个大字,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好像哑巴了一样。
商伯旸和另外两位特种兵这时才跟了上来,正听到小护士有此一问。
他喘着粗气道:“段子矜,刚才有一位叫段子矜的产妇在你们这里接生,她人呢?”
护士脸色一僵,“她……”
“说话!”商伯旸蓦地拔高了嗓音。
他严肃起来连身边的人都怕,更何况是从没见过他的小护士,吓得哆嗦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地说:“已经被家人领走了。”
家人,商伯旸想了想,对江临道:“应该是段青带她走了,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男人却动也没动,深邃到可怕的视线落在小护士的脸上,将她话里的某个字重复了一遍,“领?”
商伯旸顿时也发现了不对劲,“什么叫把人领走了?”
小护士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明明一个肆意凌厉,一个沉稳内敛,可是看上去,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男人却让人更加觉得心里没底,脊背发寒。
那眼睛,像个深不见底的洞窟,黑漆漆的,密不透风。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小护士总觉得头皮发麻,腿发软。
在二人一逼迫一冷静的注视下,她终是抿了下唇,“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产妇的状态实在不好,她……”
商伯旸的瞳孔狠狠一缩。
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领走了,领的不是人,而是遗体。
他几乎下意识就往江临的方向看去,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察觉出来的情绪,他却莫名觉得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因为那种表情,太过空寂。
过了很久,才见男人薄唇翕动,嗓音极度暗哑地问了一句:“孩子呢?”
小护士头皮绷得更紧了,在他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连平静都显得可怕的眼神里,小声道:“大人和孩子都……都没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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