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以后,陈天娇柳眉一竖,顺手将手中的圆珠趣÷阁摔在了桌面上,“江教授,确实是段悠迟到在先,可是你体罚学生难道就没错了?”
男人俊漠的眉峰动也不动一下,倒是一双沉黑如玉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从容不迫道:“据我所知,学校每天晨练三圈,体育课热身五圈,下课前也要跑上五圈。一个身体健康的学生每天可以接受的运动量是教育局明文规定的。我让她跑十圈如果算是体罚,你不如直接到教导处去反映一下这个问题。”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淡,淡到听不出什么起伏波澜,却莫名像座巍峨高山,压在众人心上。
段悠紧紧攥着书包带,在所有同学各式各样的注视下,羞耻感成倍翻涌。
江临就这么看了陈天娇几秒钟,似是给她继续开口辩驳的机会,见她不开口,才又道:“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确一点,扰乱课堂也是违纪,念在你是初犯,出去跑五圈。”
台下尽是一片吸气声。
所有人都在暗暗思忖,这位新来的江教授可真是铁面无私。
陈天娇没想到自己帮朋友出头也要被惩罚,当男人沉冷的声线穿过她的耳膜时,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忽然扬起一道嗓音:“娇娇,你坐下。”
逆光而立的女生将书包重新拎在肩上,微扬下颔对着不远处讲台上的男人,“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十五圈,我一个人跑。”
变故横生,众同学又同时向那边投去目光,只见女孩的脸蛋娇艳明媚,眼角眉梢皆带着不肯低头的倔强,还有深镌入骨的骄傲。
陈天娇震惊道:“段悠你是不是疯了?”她快步走下阶梯座位走到她身边,“十五圈、六千米,脑子进水了你?五圈就五圈,我又不是没长腿,我自己能跑!”
身后的男人忽然开了腔,声音是无法撼动的冷漠,“让她去。”
陈天娇蓦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讲台上的男人。
段悠亦是看过去,正对上男人深沉如泽的眼神,她心里的无名火又往上蹿了蹿,“去就去!”
“悠悠你……”陈天娇还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手,女孩就已经甩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她怔了两秒,狠狠剜了男人一眼,走回座位“乒乒乓乓”地开始收拾东西,以闹出的动静来表达心中的抗议,收拾完,拎着书包就要离开。
男人站在讲台上,眉宇间是一派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沉稳淡漠,眸子追随着女生的身影,淡淡提醒道:“她已经替你了跑五圈,现在如果你走出这间教室,就要再加十圈。”
陈天娇的脚步停在原地,她咬着牙看向男人,江临坦然回望。
家里从小教育他做男人除了要有气魄还要有风度,所以他一向不屑对女人耍狠,但这不代表他拿自己的学生没办法。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是独生子女,心高气傲,不给她们点教训,她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纪律。
陈天娇冷笑一声,将书包往上提了提,一脚迈出教室大门,往操场走去。
身后林小晓见状,咬牙再咬牙,安安静静地收拾好了东西,颤抖着站起身来,“报、报告教授,我……我也陪她们出去跑圈……”
男人目送她们离开,俊脸面无表情到了极致,伸手从粉趣÷阁盒里重新抽出一根粉趣÷阁。
他的脚边,散落着已经被他捏碎的趣÷阁头和白色碎屑。
……
回到教职员办公室,操场上有人被罚跑圈的事已经在系里传开了,张老端着茶杯走到江临的办公桌面前,“江教授,听说你罚了系里的学生?”
男人闻言眸光一深,“她迟到了。”
张老一哂,“大学么,迟个到不至于的,你习惯习惯就好了。这么罚下去,你自己累心,学生里也怨声载道的。”他停了停,意味深长道,“小江啊,以后评职称需要群众基础……你明白我的意思,更何况我听说被你罚的学生成绩挺好的。”
江临不咸不淡地抬眸看着他,“段悠目无尊长,不服从纪律,仅仅因为在图书馆占的座位被抢了,就扇同学巴掌。如果这样还不罚她,以后班风难正。”
张老静默片刻,忽然想起江临到学校参观时,图书馆里发生的那一幕。
原来,是那个学生……
江临确实没想在带班上课的第一天就对学生施以严惩,只不过他看清女孩高傲又倔强的脸后,忽然心里就起了些教训的念头。
这种念头来得太过自然,催使他哪怕动用不公平的手段,也想看到她对他低头的样子。
就在他准备开始写下节课的教案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名学生,左顾右盼,最终视线定在办公室里的某个女人身上,气喘吁吁道:“冯校医,您怎么不在医务室啊?那边刚送来一名女生,跑步的时候昏倒了,您快跟我去一趟……”
女人一听,忙放下手里的早餐,喝了口茶,“我这就去。”
坐的不远的男人从教案中抬起头来,眉峰紧紧拧着,半晌,也站起了身。
*
透过医务室的玻璃窗,江临一眼就看到洁白的床单上两条裹着牛仔裤的腿,女生的上半身被明黄色的床帘遮挡住了,校医正游走在床边,用听诊器在她身上来来回回。
过了片刻,冯校医拿起床头的病历,不悦蹙眉,“她有心脏病,为什么还让她去跑步?”
旁边的学生回答:“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她不是我们班的。”
“我先给她做紧急处理,你马上联系医院,这要是闹不好,会出人命。”
学生一听也吓得不轻,“好、好的……”
门外的男人听到“会出人命”四个字,神色顷刻间僵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了,紧到他无法呼吸。
他眼前浮现的,是几个月前那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他就坐在车里亲眼看着,想伸手去拉开车门,却被身旁的、他一直称作“父亲”的男人按在座椅上,连动都动不了。
这几个月来,他每每闭上眼,都会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像野兽的利爪,撕扯着他的心。
至亲至爱死于非命,那个男人却若无其事地娶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整成他母亲的样子,粉饰太平,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自己觉得他母亲死了,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自己记得,他母亲存在过。
猝不及防地,门被男人用力推开,他疾步走到床边,冯校医只觉眼前一阵凌厉的风划过,紧接着高大挺拔的男人就已经立在了她面前。
他站在床边,伸出手,刚刚抓上那明黄色的帘子,却突然又怯了。
他想起早晨女孩喘着气解释说,抱歉,教授,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我保证下次……
下次。
江临闭了闭眼,如果还能有下次。
他为什么不肯听她解释?
为什么陈天娇念在初犯只被罚了五圈,而他却因为图书馆里的所见,而故意重重罚了她十圈?
她又为什么逞强倔强,不仅担下十圈的处罚,还替朋友挺身而出?
再想起那娇艳无双的脸庞,江临竟然觉得那时刺眼的一切,此刻渐渐刺进了心房。
如果她死了。
那就是被你害死的。
被你的自以为是害死的。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可你害死的,必然也是别人的至亲至爱。
你和那个让你痛恨又不耻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江教授,您有什么事吗?”冯校医从怔愣中找回思绪,看着眼前英俊非凡的男人,“请您先让一下,病人现在情况有点危险,我要给她做应急处理。”
江临神色一晃,脚步退开些许,还没看清女孩的脸,就听冯校医扬声对门外路过的几人道:“你们几个,去把紧急通道疏通一下。”
门外路过的三个女生同时停下脚步,其中长得最漂亮的女孩最先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可乐瓶往垃圾桶里一扔,“是出什么事了吗,冯校医?”
男人听到这道嗓音,身躯忽然一震,他僵硬地回过头,只见门外的面容标致身材纤细的女生正紧张地望着冯校医,额头上细细密密全是汗,脸颊也在剧烈运动后显得有些过分的红。
不知是阳光正好,还是因为她刚刚跑过步,整张明媚的脸比早晨逆光看上去颜色更加鲜艳浓烈。
段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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