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和德馨两所学校D省远近闻名的私立高中,从生源到师资,从成绩到环境,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篮球比赛是他们历年的传统项目,两边也在暗地里较着劲。
邵玉城靠着操场上的单杠,手里捏着一片叶子,目光不怎么自在地看着不远处被一群男生簇拥的女孩身影,心情莫名的糟糕。
他想,这应该是见到顾家人自然而然的糟糕,因为他们骨子里就不对付。
顾千秋怎么会亲自跑到这边来?
崇明和德馨一南一北,纵跨整个郁城,甚至要经过一条江。
如今的顾小姐可不像是那种会劳累自己的人——她现在非常会享福,名牌包包、手表、衣服、化妆品,怎么打扮惹眼就怎么往自己身上招呼。偏巧她的眼光还都那么好,选的东西不浮夸,只能更衬她的肤白貌美。
还有她周身的气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温柔的气质。
邵玉城丝毫不怀疑,就算面前是个想把她扒光了强奸她的恶霸,她也能这样彬彬有礼地笑出来。
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啊?!
思及至此,他更烦躁了,把手中干枯的叶子“嘎吱”一声捏碎,大步走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学校门口带。
他叼着烟,十足的不良少年模样,谁都不敢惹他。
顾千秋微微一怔,就被他带走了,她临走还不忘朝四周的人微笑致意。
邵玉城余光瞥见她那可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笑容,开口就是冰冷的讽刺,“哟,这是在脸上开了多少刀,终于会笑了?”
顾千秋并不把他的脾气当回事,邵小公子的喜怒无常大家都是知道的。
她一眯眼睛,瞳光潋滟明媚,“邵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也就这张脸值钱,还不准拿出来炫耀炫耀了?”
邵玉城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你过来干嘛?”
顾千秋耐心很好地解释:“篮球比赛快到了,今年轮到我们学校提供场地,我是来接东西的,提前运过去,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她笑意盎然的模样显得邵玉城很没风度,他也不想在她面前装什么风度,寒声道:“能出什么岔子,你顾千秋经手的东西还能出岔子吗?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大写加粗的完美女神,少来我这装模作样。”
顾千秋闻声非但不生气,眼里反而纳入一丝讶然。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邵玉城问。
顾千秋又笑了,眸子亮晶晶的,与方才的笑比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同了,“邵小公子是一直在关注我吗?不然怎么知道我在圈子里风评如何?”
邵玉城一噎。
妈的,上套了。
他当然不肯承认,因为他原本也没刻意关注过她。
两个人这么熟,他从小就目睹旁观她天天自己给自己上药,有时候抹不到的地方还要问他帮忙,她身上哪块地方他没见过?她的事哪一件他不知道?
邵玉城自诩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顾千秋的人,自是不屑从别人那里了解她。
不过就是别人在谈及她的时候他恰好听见,又恰好记住罢了。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邵玉城眉眼冷峻,“走了,回家。”
他走在前面,到了学校的车库,取出自己拉风的摩托车,扔了个头盔给她。
顾千秋掂了掂,不经意般问:“为什么你车上有两个头盔?”
邵玉城也不晓得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懒得回答。
顾千秋于是把头盔放在鼻尖处,轻轻嗅了嗅。
手指一僵,目光里的笑意也顿时凝固了。
这不是邵玉城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闻起来更像是女孩子喜欢的清香芬芳。
她问:“你又交女朋友了?”
邵玉城睨了她一眼,不答反问:“怎么,我交女朋友也要和你报备?”
顾千秋笑了下,“不用。”却把手里的头盔放回他车上,“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自己回去吧,一会儿我让家里的司机来接。”
“是我糊涂。”邵玉城不冷不热道,“顾千钧被提拔成顾家的掌舵人以后,顾二小姐的排场都不一样了。”
顾千秋脸色一白。
如果说两个人足够了解对方,能生出无与伦比的默契,那么自然,也知道刀往哪里刺最疼。
没多少人知道顾千秋其实不是顾家真正的二小姐,她只是个私生女而已。
但是上一辈的恩怨,并不妨碍顾千钧愿意对她好,顾家老头的身体每况愈下,顾千钧提前进入公司,握了实权,这也就是为什么顾千秋的日子越过越好,终于买得起那些名牌包包香水了。
顾千秋突然苍白的脸色晃得邵玉城眼睛有些不舒服,他单手抄袋,别扭地想挽回一句什么,可是她却又低头笑了出来:“你在生什么气?”
就像他懂她,她同样,也了解他。
邵玉城丝毫不怀疑她的话。她说他生气了,那他肯定就是生气了。
只不过,这气性……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顾千秋温凉的声线拖得很长,听起来有种柔弱的错觉,“是因为我又打扰到你了吗?”她颇为头疼的按住额角,“我不知道你又交了新女朋友,而且这次,”她抿了下唇,眉眼低垂,“我真的只是来接东西的。”
甚至,她都没有主动去找他。
邵玉城知道她在说什么,也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她说的是之前的一桩事。
之前他交了个女朋友,顾千秋听说以后对他的眼光很是好奇,就大老远跑过来想看看热闹。
结果一群狐朋狗友跑到外面一块吃了顿饭,当天晚上他女朋友就和他分手了。
邵玉城死活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他左右问了一圈,大家都支支吾吾地表示,也许大概似乎可能……是因为顾千秋?
然后邵玉城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事赖在了顾千秋头上。
他和她刻意拉远了距离,好几天不和她说话。
顾千秋深深记着这个教训,之后每逢他身边有了什么走得近的女人,她都会自觉离远一些。
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他也没告诉她。
邵玉城跨上摩托,径自扣好头盔,问她:“你不回去?”
“不回。”她答,目光闪烁地望着他。
他冷嗤一声,“随你。”
摩托车自她面前轰鸣而过,留下的烟尘和尾气呛得顾千秋咳嗽出来,她捂着嘴巴,细若蚊声的一句“路上小心”就这么湮灭在了滚滚的喧嚣里,他应该是没听到。
她的脸色逐渐淡漠下来,笑意也不知何时全部散去了。
顾千秋不是什么爱笑的人,从来就不是。
她会去参加那些麻烦又繁冗的活动,无非是因为知道他是校篮球队的一员;她会不顾天南地北地跑到这里来,无非是因为想见他一面。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被指甲掐出来的一抹红痕,念出“邵玉城”三个字时,舌尖都是苦的。
“原来你就是顾千秋!”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娇叱,顾千秋收回种种思绪,习惯性地挂上漂亮的笑容回过头,却愣在原地。
……
时间一晃,来到了篮球赛开赛的那天。
邵玉城很早就到了,按照他一贯的做派,左右跟着无数“小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体育馆。
路过场馆门口时,却听到有人议论纷纷:“不会吧?连秦昭都被那个狐狸精骗了?”
“可不是吗?前两天顾千秋跑到德馨去拿东西,故意耽误到天黑都不回家,愣说是迷路了,后来还是秦昭亲自去了一趟,把她给送回家的。”
“区区一个德馨,还没有我们崇明的操场大吧。”女孩冷笑,“我看她就是成心使计,想让秦昭去接她,顺便给人留下一个楚楚可怜的形象。”
“真有心机啊……”
阿左原本在给邵玉城引路,自己走出了老远突然发现男人没跟上来,他忙回过头,发现邵玉城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插着兜望着某个方向,脚下的步子再没挪动一下。
阿左不禁奇怪,走回他身边,“城哥?怎么了?”
他顺着邵玉城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些正在聊天的女孩子。
他心里意会,笑道:“城哥,你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会让人家误会的。”
也难怪,这两所学校的人都知道,崇明的女孩普遍比德馨的标致,看来就连城哥也未能免俗啊。
他正想着,邵玉城却不咸不淡地甩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风,阿左立刻捕捉到了他眼底沉凝的怒意。
他打了个寒颤,心里暗忖,又是谁惹了这尊佛爷?
邵玉城却在此时开口,嗓音里结了霜,“秦昭是谁?”
阿左愣了愣,“是我们学校高三的学长。”也是女孩子们口中的校草,“城哥,你认识他?”
“他和顾千秋什么关系。”邵玉城没有拐弯,就这么平铺直叙地问,话音里连一点起伏也不见,冷都冷得十分直观。
阿左在邵玉城身边多年,两个人虽然在不同学校,但他却深知邵玉城和顾千秋青梅竹马的关系,因此也不惊讶邵玉城会这么问,如实回答:“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两天学校里确实有些风言风语,说他们在一起了。”
“什么他妈东西?”邵玉城俊朗好看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没跟我说过。”
阿左笑了,“这事……就算是真的,顾二小姐也没必要事事和您交代吧。”
说完这话,他猛地觉得周围的气压低了好几十个度,空气稀薄得他差点呼吸不上来,赶紧改口道:“那是不可能的,顾二小姐心气儿高,肯定看不上他的。”
邵玉城原本也这么想。
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从拐角处并肩行来的二人。
男生高大,女生窈窕,在盎然的春色中,如同一幅画卷的点睛之趣÷阁,夺人眼球。
那道女生的身影,化成灰他都能一眼认出,是顾千秋。
至于她身旁的男人,不用想,必然是那个什么秦昭。
邵玉城的胃忽然绞痛了一下,他想起那天顾千秋去德馨拿东西的时候,他要带她回家,她却拒绝了。
“操。”
身边的人冷不丁地爆了句粗口,阿左吓得不轻,邵小公子的脾气那是真的难伺候,忙问:“城哥,不然我去把二小姐叫来?”
“不用管她。”邵玉城眉眼含霜,在顾千秋看过来时转身就走,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远处的顾千秋怔了怔,脚步慢了些许,竟像是不敢再往前走。
因为,就在刚才他那短促而极其锋利的一眼里,她看到的,是厌恶,是痛恨。
饶是顾千秋觉得自己长了一颗千锤百炼的七窍玲珑心,那一刻也疼得僵住,七窍里同时滋生出涩然的滋味。
秦昭侧头看她,温声问:“怎么了?”
顾千秋笑笑,“没事,阳光太毒了,”她作势想抬手挡住眼帘,“有点刺眼。”
秦昭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拉了下来,自己用胳膊代替了她举在她头顶,“手又能动了?还逞强。”
顾千秋不说话了,随他一起往场馆里走,秦昭的出现无疑让场馆里的气氛瞬间被推到了顶峰,崇明的同学们尖叫呐喊的声音呈排山倒海之势阵阵袭来。
邵玉城在后台听得烦躁,一脚踹翻了垃圾桶,同队的几个人劝他:“邵小爷,明年就轮到我们了,明年给他们好看。”
邵玉城却在那一刹那想,明年,明年这个姓秦的都他奶奶的毕业了,给他们好看有个卵子用。
念头来得太快,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姓秦的计较。
他沉声训斥道:“今天都给我机灵点,谁拖后腿,回去老子就打断他的腿!”
“小爷您放心,我们肯定不给德馨丢人!”
丢不丢人的,邵玉城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
“哎,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另一个人笑嘻嘻的,“今天嫂子来看比赛了,城哥肯定是不想在嫂子面前输给崇明这帮垃圾。哥儿几个都走点心,知不知道?”
邵玉城俊眉一拧,黑漆漆的眼眸带着彻骨的寒凉眄过去,那寒凉擦着人的肺腑而过,带着摧残一切杀伤力,“瞎几把说什么呢。”
“方穗穗呀!”那人朝他挤眉弄眼,“城哥最近不是一直接她上下学么,兄弟们都看见了……穗穗虽然不比崇明那个顾千秋胸大屁股翘,但胜在清纯,我倒是觉得能操到她,比能操到顾千秋还牛逼。你看顾千秋那狐媚样,长得那么妖娆,骨子里就透着骚,穗穗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她叫起来……”
话没说完,拳风破空袭来,凌厉狠毒不留余地,把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周围人同时惊呼,被撂倒的人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遽痛沿着骨血散布到全身,他忍痛睁开眼,就看到眼前那张阴森冷漠的脸。
“城哥……”他惊慌失措地喊。
邵玉城面无表情,拎着他的领子,单手把他提了起来。
谁都不知道这偾张的肌肉线条里究竟蕴藏着多大的力气,但是很明显,没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试。
“你这张嘴。”邵玉城还是面无表情的,手里的动作好似要把他的嘴撕开。
这恐怖血腥的场景和他无动于衷的脸色形成了极其骇人的对比,“再让我听见你这张嘴多BB一个字,我就把你的牙全都扒光,舌头割下来,拿去喂狗,听懂了吗?”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非常清晰。
那人连连点头,痛哭道:“城哥,我再也不敢了。”
一旁,其他人都心有余悸地望着这一幕。
包括阿左在内。
他不知道方穗穗是谁,但他想,城哥虽然难伺候,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正发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跟人动手了。
若真是为了那个叫方穗穗的女人……
他眼皮跳了跳,得出一个极其心惊的结论,不禁又看向邵玉城。
城哥这次,难道是来真的?
……
邵玉城在后台休息室打人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领队的老师匆匆过来询问状况,见他面色铁青,身上余怒未消,不敢轻易上前招惹。
邵小公子是什么人?在家里排行虽然最小,却是家里唯一一个男孩子。
邵玉城他爹老来得子,自然宝贝得很,一家子都心甘情愿围着他转,把他宠得是真的无法无天。
奇怪的是,他从小生活在女人堆里,情商却并不见长,也没什么所谓的绅士风度。
大概在他的认知里,不论男女都活该让着他、唯他马首是瞻。
领队老师正不知道怎么劝解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不好了,不好了,城哥,你快看!”
邵玉城回头冷睨着他,却见他手上捧着一双鞋,鞋底被划开了一个非常深的口子,贯穿了整个胶质的底面。
正是他前几天为队员们统一定制的AJ限量款。
这下不仅他,所有人脸都变了,邵玉城更是甩开手里的人,几步走到鞋盒旁,粗暴地掀开盒盖,鹰隼似的眸子紧盯着那些新鞋,眼神沉峻得可怕。
“操!”一旁有人破口大骂,“肯定是崇明的人干的!说什么统一保管,他们根本就是想使诈!”
邵玉城紧攥着拳头,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把寒刃,透着威压十足的魄力,“走,去找崇明的算账。”
顾千秋身为统筹策划,正在后台忙碌,只听德馨的休息室叮咣五四一顿响。
她微怔,抬眼看过去时,发现德馨休息室正对面、崇明的休息室大门也打开了,一群人围在门口闹哄哄的。
秦昭是最后一个换好队服、从里面走了出来的,他一出来,人群都自觉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满脸乌云盖顶的邵玉城。
秦昭话不多说,环视四周,眼神犀利冷淡,“是你们当中的人干的?”
所有人纷纷摇头,他于是颔首,对邵玉城道:“不是我们。”
“你他妈当我们城哥傻啊?”有人振臂呼斥,眼看着架势就要打起来,“东西送到你们崇明以后才变成这样,这责任难道不该你们负?随便问一声就算了,这是在敷衍谁呢?是我干的我他妈也不会承认啊!你们学校是缺钱买监控吗?要不要我们捐点?”
“你别太放肆。”秦昭皱眉道,“我敢说不是他们,自然有我的理由。所有道具和运动服确实都后台统一保管的,钥匙仅有一把,在我们学生会负责人手上,除非把这门卸了,否则连我们校长都不可能进得去。”
邵玉城冷笑一声,“那就把你们学生会负责人叫来。”
“找我?”温脉的嗓音传来,其中低柔微末的笑意悦耳动听,令人心魂一荡,“出什么事了?”
邵玉城听到这个声音,脊背微不可察地一僵,锐利寒冷的眸光一瞬间便在一群人里锁定了一张脸。
顾千秋单手把计分板往身旁的人身上一推,缓步走了过去,微微低头算是对他致意。
邵玉城的目光渐渐深了,随着她低头,他看到了她白天鹅般优雅的脖颈,弧度完美得挑不出错,一如她这个人。
“邵小公子?”顾千秋站在秦昭身边,笑着唤他的名字。
邵玉城知道,她是崇明的人,站在那边并无不妥。
可如今两边剑拔弩张,隔着一个楼道便是楚河汉界,她想也不想就直接走到那一侧,还是让邵玉城心里无端冒出几分火。
他笑容冷峭,一字字问:“你是学生会负责人?”
“是。”
有人想起来了,那天就是顾千秋亲自去德馨把这些球衣和球鞋接到崇明的。
“是你干的?”
顾千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注意到,他看她的目光非常阴鸷。
她体面周到地微笑问:“邵小公子在说什么?”
“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掷了过来,直接砸在了顾千秋纤细的身板上,她腹部一痛,脸上的笑容也绞紧,手却握住了他掷来的东西。
“顾千秋,你最好把这件事给我解释清楚。”邵玉城的声音也像那球鞋一般,重重地砸在她身上,震得她耳膜发疼,“否则你看我会不会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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