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儿!”陶氏对着女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楚明慧乖巧地顺着娘亲的手依偎坐在她身边,依恋地抱着娘亲的腰,把脸深深埋入娘亲馨香的怀抱中。
是,娘亲的味道,温柔、宁静的味道!楚明慧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前世的自己到底有多傻,一心沉迷于虚妄的爱情当中,忽略了家人。
“都是快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娘亲撒娇?”陶氏抚摸着女儿的发丝,轻声笑道。
“再大也还是娘亲的女儿!”楚明慧更深地埋入陶氏怀中,瓮声瓮气地道。
陶氏失笑,把女儿从怀里挖了出来,捏捏她的鼻子道,“难不成嫁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腻在娘怀里?”
楚明慧正欲说话,便听到身后一阵大笑声,“慧儿又缠着你娘了?”
扭头一看,只见一年过而立的儒雅男子含笑而来。
这是,爹爹,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爹爹。
楚明慧按下心中激动,连忙站起行礼请安,“爹爹!”
楚仲熙慈爱地道,“听闻婢女说你昨晚睡得不好?”
楚明慧摇摇头,回道,“只是做了个噩梦,不碍事!”
陶氏见夫君到来,连忙迎上前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楚仲熙笑道,“今日同几位举子小酌半日,恐耽搁他们备考,故早早散了归家。”顿了顿,又接着道,“倒让为夫发现棵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是何方人士,能让老爷如此赞赏?”陶氏奇道。
不欲打扰父母交谈,正准备告退的楚明慧听得爹爹如此一说,脚步便顿住了。
“金州人士,年已弱冠,姓崔名腾浩。”
‘轰’的一下,楚明慧的头炸开了,晃了晃身子,一股恨意涌上心来。
崔腾浩!那个伪君子崔腾浩!就是那个连累爹爹被罢官流放的崔腾浩!曾经多少次恨不得生啖其肉,若不是此人,自家又怎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楚明慧越想越愤怒,脸上满是肃杀的戾气。
一旁的陶氏发现女儿神情有异,连忙上前,刚碰到楚明慧的手,发觉一片冰冷,忍不住惊呼,“囡囡,你这是怎么了?”
楚仲熙被妻子的惊叫吓了一跳,亦急急道,“慧儿可是身体不适?”
楚明慧见吓到了父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大概是昨晚受了凉,不碍事的,劳爹娘担心了!”
陶氏怪责道,“怎的如此不小心?盈碧她们是怎么侍候的?”
“不怪她们,是女儿一时贪凉。”
陶氏打断道,“都大姑娘了也不爱惜身子,日后有得你受了。”言毕,连忙吩咐婢女请大夫。
楚明慧欲出声劝阻,便被陶氏瞪了一眼,只好闭嘴不语。
一番兵荒马乱后,楚明慧靠坐在闺房雕花大床上无奈地接过陶氏递过的药,“娘,女儿真的没事!”
“你还好说?忧思过重,你一小姑娘哪有那么多事来忧?”
楚明慧笑了笑,“娘不是说我是大姑娘了吗?怎么又成小姑娘了?”
陶氏瞪了她一眼,“还敢贫嘴?!快把药喝了!”
楚明慧只好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咕噜噜’把药喝了下去。
一旁的盈碧把空碗接过去后,急急递上一粒桂花糖。楚明慧亦忙接过,一下把糖送进嘴里祛祛苦味。
陶氏摇摇头,自家这闺女喝药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亦是一如既往的怕苦。转身吩咐盈碧等人小心侍候三小姐后,再嘱咐女儿一番便起身离去了。
待母亲的身影看不到后,楚明慧脸上的笑意便敛住了。
崔腾浩!
若没有记错,此人将在两年后的会试中考取二甲第六十五名,随后的殿试又往前了几名。而因爹爹对其极为赏识,便把庶妹楚明雅许配于他,并且帮他在吏部谋了个官职。只是没有料到此人却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家中明明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却欺骗爹爹说尚未娶亲。再三年后会试,时为吏部尚书的爹爹被任命为主考。而崔腾浩被赴考的同乡发现其抛妻另娶,那同乡亦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要挟崔腾浩盗取试题,崔腾浩为隐藏秘密,利用爹爹职务之便盗取了考试题目,事后更欲对其同乡灭口,可惜那人却侥幸逃过一劫,本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告发了崔腾浩,轰轰烈烈的科举泄题案便爆发了,而爹爹最后却以失职之罪被罢官流放。
这一次,定不能让爹爹重导覆辙!
楚明慧死死抓紧覆在身上的锦被,眼中一片坚决。
只是,自己身为内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能阻止爹爹与崔腾浩见面?况且看刚才爹爹神情,分明已对那人极为赏识。
想到这里,楚明慧一阵心焦。
对,只要在爹爹欲商议亲事时揭穿其真面目,一向正直的爹爹定会对其不齿,想来亦不会再劳心劳力为其奔走,只要崔腾浩与自家没有那层姻亲关系,后面的事自牵连不到爹爹身上来。
楚明慧点点头,暗暗下定决心。
“听闻三姐姐身子不适,妹妹来看看!”
门外传来的娇声打断了楚明慧的沉思。
楚明慧闻声抬头望去,见一身穿桃红薄纱中衣,下着莹白纱裙,腰系鹅黄如意丝绦的姑娘款款而来。她身后,是一脸无奈神情的盈碧。
“原来是七妹妹!盈碧,看茶!”
来人正是晋安侯嫡出四女,侯夫人小王氏的掌中宝,排行第七的楚明婧。
接过盈碧手中茶抿了一口,楚明婧一脸嫌弃地道,“三姐姐这碧螺春是去年的吧?我那有今年的,呆会让素梅给你送来,反正我也不爱喝这种没啥味道的茶。”
楚明慧笑笑,“七妹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这个七妹妹虽然被大伯母宠得刁蛮了点,任性了点,但本质却不坏,只是有时说话直了些,倒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比慕锦毅那个同样被宠坏了的黑心肝妹妹好多了。
楚明婧不以为然,“三姐姐有什么缺的跟我说行了,我总不会像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一样小家子气。”
楚明慧失笑,深知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指的是大房庶出的五小姐楚明芷。楚明芷生母赵姨娘,一向颇受大伯晋安侯宠爱,连带这个庶出的五小姐也水涨船高,晋安侯夫人自是视赵姨娘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其所出的五小姐楚明芷也甚不待见,而楚明婧自然是同仇敌忾,时时针对楚明芷。只是在大房亦颇得宠的楚明芷也不是省油的灯,是故这二人都非常看对方不顺眼,时不时都要互刺几句。
只是楚明慧却知道,楚明芷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得罪了面善心狠的嫡母,生母也是个目光短浅的,几年后大伯母把她许给安郡王为继室,赵氏母女只为嫁过去当郡王妃而满怀欢喜,却不知道安郡王是个暴虐性子,元配夫人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只是安郡王太夫人手段了得,把一切掩盖得极好,故外头并不知道内情,只道前郡王妃是病逝而已。
楚明慧并不知道,其实在她死后一年,楚明芷忍受不了安郡王的虐打,趁其喝醉时一刀捅死了他,然后一把火烧了安郡王府正院,制造了继科举泄题案后又一轰动的大案。
而现在的楚明芷,还只不过是待字闺中,深受父亲宠爱,闲来耍耍小手段和嫡妹攀比斗气的小姑娘罢了。
“三姐姐,一个月后的赏花宴,你准备好了没?”
“赏花宴?”楚明慧一头雾水。
“赏花宴啊,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难不成你还忘了?”楚明婧恨铁不成钢地道。
“哦,赏花宴啊!”楚明慧恍然大悟。
“你真忘了?”
楚明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十岁身死,一转眼又回到十三岁时,快七年了,哪还记得什么赏花宴啊!
“你,真是的!平时看你一脸的聪明样,怎么这么忘性呢,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给忘了!”
楚明慧无辜地朝她眨眨眼睛,楚明婧见状更恼了,“算了算了,懒得理你,到时出丑有你受的!”
跺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楚明慧看着她的背景无奈地笑了笑,这七妹妹还是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只是,赏花宴——记忆中自己就只参加过一次赏花宴,之后不久就定了亲事,然后及笄,再一年后嫁入慕国公府。
楚明慧揉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赏花宴,赏花宴,大长公主最爱大红色,府上鲜花也多为红色,记得赏花宴上摆放的也多是鲜艳的红花,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红——
一片红色,红色——
猛然睁大眼睛,她想起来了!
赏花宴后不久,娘亲在与三婶的争执推揉中摔了一跤,导致小产!想来爹爹流放后娘亲身子每况愈下与那次小产伤了本脱不了干系。
算算日子,娘亲应该是这几日开始怀上的。想到那还未成形便失去了的弟弟或妹妹,楚明慧一阵心痛。娘亲性情柔和,又怎会轻易与人争执,三婶也不过碎嘴,并不是会动手动脚的粗鄙妇人,当中到底是谁作了推手?
轻吁一口气,揉揉额角,努力理清思路。
现今祖父祖母虽健在,但已不理事,府中除却三房是庶出外,大房与二房均是嫡出,大伯继承爵位,爹爹则凭探花出身外任数年,如今回京就任吏部侍郎,三叔凭祖荫担了个六品小官。大伯母表面慈和,但从她对付妾室及庶子庶女的手段可知,并不是表里如一之人;三婶为人贪小便宜,酷爱说三道四,但却是个直爽之人。还有各房兄弟姐妹——
罢了罢了,前世在府中生活了十六年都尚且看不清辩不明,现在仅凭过去点点记忆又能怎样,唯今最重要的还是多看多想,先保住未来的弟弟或妹妹。
“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