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没有什么,只是在听到将军的话时,袖子下的笔不安分地抖动,她一把捏紧笔杆,奈何连带着手也被笔带着抖动,而且她觉得有一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突然一阵晕眩袭来,她两眼一黑倒了下来。
原本在一旁侯着的朵儿此刻匆忙跑过来,焦急唤道,“姑娘?姑娘?醒醒。姑娘?”将军此刻脸上也满是焦急,看她不似作假,快步跨下亭子抱着乌苏往抚梅园边走边吩咐护卫叫大夫。
乌苏世界里一片黑暗,鼻尖隐隐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她脑袋昏沉,努力睁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她有些害怕,继续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突然脚下踩空,她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可能是曾经的自己和冬生的世界。
白雪皑皑的世界,满世界都是没有尽头的白,她只能慢慢往前飘着走,突然耳边传来放肆开心的清脆清脆笑声,虽然未见其人,但那样的笑声她听一次,此生便难以忘记,想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像是雪和风缠着铃铛耍闹般悦耳动人,她顺着声音找过去,原来声音是从高墙里不停地传出来,她没有意识下,自己已经越过了高墙,站在了墙角。
传出笑声的女子穿着鲜红的长裙,此刻正背对着她,正在用枯枝击打堆在一旁的雪块,她先是把树枝紧紧握在手里,然后用力一击,雪块一下子散开很远,许是玩得太过开心,一时脚下不察,便踩到一根枯枝,险些跌落在地。
她却丝毫不管,稳了稳身子,回头,笑魇如花,神采飞扬,她温暖又得意的目光落在一旁,乌苏此刻才看到旁边坐着一位着白衣,几乎与这满天雪色融为一体的男子,男子嘴角挂着欢乐舒心的笑容,满脸温暖笑意地看着旁边的女子,他此时容貌虽然更年轻瘦削一些,但乌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将军冬生,不一样的年轻还有一些稚气的冬生。
而女子,她熟悉地很,只是她的笑容明媚得她有些不敢认。
她何曾见过自己如此张扬纯粹的笑容,而且她看向冬生的眼神,深情专注,有真正真挚的感情,乌苏不记得这种深爱过的感觉,所以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个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拟的,为什么自己还投下那么浓烈的感情。
她走过去,这个自己遗忘了的曾经的乌苏,快乐得像是天边自由的霞,张扬肆意的乌苏,她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毫无所觉地继续一会儿蹦蹦跳跳踩踩枯枝,一会儿张扬肆意地拍雪丢石,她总不忘记旁边那个男子,总时不时跑过去在他温暖的狐裘下暖自己的手,抬起头兴高采烈地同他聊着这世间上最平常却最温馨的话。
她能够感受到,她那时是真正爱她旁边那个男子,无所顾忌,满心赤诚。
她有些惶恐,这样的自己简直不要命了,因为对于现在的自己,曾经的乌苏,这个世界里,她们只是过客,她进去这个故事,就像是下一局棋,这一场博弈,她们只会抽身而过,怎可以为了其中一个棋子般的角色而罔顾现实,将自己全身心都一股儿脑丢进去,全不计后果,即使那颗棋是将是相,都未免太不理智了些。
她的头又开始昏痛,整个人如坐舟车,感觉自己在这个回忆的世界里,独属于曾经的乌苏和冬生的两人时间里,抽离了出来。
她闭了闭眼,等着这疼痛缓解过来。睁开眼,场景完全转变,是抚梅园自己住的房间,眼前一片昏暗,她闭了闭眼,等眼睛稍微适应了些,才又睁开,只是,她被吓了一跳。
刚刚脑海里着白衣的男子此刻一身墨衣眼神冰冷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她想到梦里他曾经有过的如春水化雪般温暖柔和的目光,再看到此刻阴晴莫测注视着自己的将军,心情复杂。
最后,多半是自己负了他,她心里愧疚。但有些话她必须讲清楚,有时候人们越是觉得心软、含糊其辞,最后对别人造成的危害反而越大,曾经错过一次,她不想再次重复。
“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将军,我如今对将军毫无印象,更别提男女之情,实不相瞒,我其实模模糊糊还记得一些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猜想到曾经定是做了让将军不愉快的事,让将军有所介怀,但乌苏这次来将军府,实是有要紧事,以往的事,只是曾经的乌苏的事,还望能将军能尽早释怀。”她其实不知道怎么说。
将军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旁边的药碗递给她,“药将凉了,快喝了吧。”
片刻后转过身立在窗边,他其实并不难过,嘴角甚至还牵起轻笑,他记不清,自重逢以来,这是第几次二人重逢,乌苏就急着和他撇清关系,他眼里看着院子外那株有无数划痕的梅树上,终觉得面目全非。
他最近面对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乌苏,他很少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对于两人如今的关系无话可说。
其实他有好多话,很多很多堆在心里的话,但是现在的乌苏他没有办法找到谈话的切入口,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曾经的感觉。
她们分割地太明显,语气、性格、说话甚至是笑的时候,没有一点像他曾经的乌苏。
她曾经那般爱笑,那时的他,肯定未曾想过,二人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相见无言,沉默、逃避,但又怀有憧憬,他还在期望着什么呢?本来就是他偷得的一点幸福。
但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他明明知道,她就是乌苏,那个曾经对他无微不至,两人真心与共的那个笑容鲜妍的女子啊。
尝过了这世间最甜的,现如今如何吞咽下这失去糖衣的苦。呵呵,此刻不过是一个对他没有丝毫情意的乌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