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玥听到问话，眼睛注视着顾芷，试图从她眼中察觉这句问话的意思。
可入眼的只是顾芷诚挚的目光，黑黝黝的眼珠子倒映着自己苍白的面容。
“阿芷？”陈玥疑惑的问。
看着顾芷的眼神也是满满的疑惑，此话到底是何种意思？
陈玥想不透。
顾芷抿紧双唇，看着自家母亲欲言又止。
“娘……”顾芷敛了敛心神，伸手握着自己母亲的一只手，两个手将其完全的包揽住之后用力的握紧，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心意。
陈玥聚精会神的看着顾芷，等着她接下来的解释。
顾芷咬了咬牙，也不管自己的想法到底能不能得到陈玥的认同，语气平缓而沉重的说：“你可知火葬？”
顾芷话音刚落，陈玥整个人都蒙怔住了。
在说出口之前，顾芷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惊世骇俗，故而面对自己母亲现在震惊的无言以对的情景有心理准备，静静的看着对方，也不急着得到答复。
等陈玥回过神之后，已经过了一会儿了。
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见她丝毫不闪避的看着自己的眼睛，眼内闪烁这细微的亮光，就像外面明媚的天气。
看着她炯炯有神的样子，陈玥确定她刚才所提及的那一句话并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陈玥面色本就苍白，现在更是紧紧的抿着唇瓣，随后思绪开始有些漂浮，眼睛的聚焦也不落在顾芷身上了。
顾芷看到陈玥这样的神色，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刚才所说出火葬的确是脑子一下子闪过的想法，但是细细的想下来，其实这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情况。
只是这个朝代的人都讲究土葬，对于‘死无全尸’这样的行为自然是相当抵触。
虽然深知古代人的这一点秉性，但她毕竟深受现代人的影响，对于火葬的接受能力更高。
而且在这方面，她刚才也突然想了很多。
顾芷还在想着怎么开口解释一番，看能否让自己的母亲在这方面松动下来，一直沉默的陈玥却在她之前就开口说话了。
“虽然心里面对这样的离开有些抵触和不舒服，但是这个方式也许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陈玥目光浅浅的投递到顾芷身上，从窗外透过来的光线让她整个人沉浸在光明之中，脸上因为折射的关系，点缀着些许暗影。
顾芷握着陈玥的手更紧了。
“并不一定需要依着我的想法去做，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是支持的。”她不希望自己母亲的后事还不能自己决定，她提出的不过是自己的想法。
陈玥苦笑了一声，“更何况林氏那么多年的光阴之中皆是对我恨之入骨，我离世之后还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残留的身子。”
陈玥将自己的手从顾芷的包裹之中抽了出来，然后反手握住顾芷。
“没什么不好。这顾侯府本就不是我的容身之所，能够尘归尘土归土，也许才能真的将我从今生之中解脱出来。”
顾芷抬眼看着陈玥，想要从她的神态之中确定刚才的那个想法是不是她本人真实的想法。
有些无神的眼中带着几许坚毅，看着自己的目光又是带了几缕真诚。
“只是顾候那边如何能让我如此离去？”
陈玥放下握着顾芷的手，将垂下来的青丝往后捋了捋，苦笑道：“若是火葬，顾候和林氏想必要被人指着脊梁暗骂没良心。他们为了自己的名声要么是暂时瞒着我的离世，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向外传递我的死讯，进而厚葬，要么就是直接来个厚葬以博得一个好名声。”
陈玥目光沉沉的看着顾芷，语气笃定，“除此二选择之外，不会有其他的行径可选择。”
顾芷思索了一会，对于陈玥现在的说法也是相当认同。
毕竟自家母亲还担着顾侯府正房的头衔，而且顾侯府在京城之中的名声又不是一个差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顾候和林氏即使再不愿意，为了自家的名声至少在明面上也不会让人抓着了把柄。
更何况林氏处心积虑那么多年，不过就是想要夺去这个正房之位。
为了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端庄大度，那么多年下来一直将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目的就是在扶正的时候能够名正言顺。
顾芷看到陈玥的苦笑，心中的酸楚加重。顾侯府对她们北苑的无情，她们皆是看透。
其实整个事件发展下来，最尝尽这人间五味的，是陈玥。
作为顾候的正妻，她得不到自己丈夫的一丝疼惜和爱意。
作为母亲，即使知晓亲生的儿女被奸人所害，也只能忍气吞声，只能选择让他们尽可能的远离危险。
作为顾侯府的正房夫人，她得不到顾侯府上下的一丝尊重，后宅的掌权资格也丧失殆尽，府中下人皆以林氏为主行事。
作为女儿和妹妹，却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宠爱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远赴他乡，为国征战，身陷困境被人贬低却而无法帮上一分。
顾芷不忍心看到陈玥这样的表情，轻声道：“娘，阿芷定然不会留你一个人在顾侯府这个吃人之地，到时候我一定将你带回江城。”
陈玥想问顾芷到底打算怎么说顾候和林氏，但是看着自己女儿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面突然敞亮。
陈玥面上带起暖和的笑意，缓缓点头。
即使到时候真的没办法了结自己的这个心愿又有什么关系，单单是阿芷的这份心，她就觉得无所谓了。
顾芷看她的神色越发疲倦，便动手扶到道床上，然后帮忙让她整个人平躺在床上。
陈玥躺下之后便困顿非常，撑着眼皮又静静的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女儿。
顾芷与之对视，神色虽是带着担忧，却是不见一丝慌乱。
见她一脸沉稳无波，便在困顿之中昏睡过去。
顾芷看着她眼皮合上，眼中的担忧转变成几丝愤然。
陈玥的身子越是要道千钧一发之际，她心里面对于顾侯府的愤然就越发的强烈，对于顾侯府的厌恶自然也随着这样的愤然越发的凸显。
顾宇瀚握着自己母亲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起来，眼中夹杂着顾芷深有体会的怅然。
因为近来她的心思全部扑在自己母亲身上，今日是第一次察觉到顾宇瀚的心态。
这让顾芷突然发现，即使顾宇是年幼的，但是不代表他完全不能理解近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北苑里面，没有一个人是置身事外的。
比如现在露出的表情，若是真的不能理解，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呢……
将薄被盖在自家母亲身上，顾芷看着顾宇瀚轻声道：“宇瀚，跟姐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