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诸位帮主说,兄弟我最近碰了点麻烦,前几天河崖上被绑走了七个‘肉票’,诸位帮主自然不会干,兔子尚不吃窝边草。兄弟我能在这锦秋湖立个脚混碗饭吃也就知足了,当然也不会干。可他们家里人偏说是我绑的,非跟我要人不可,你看这,唉……”一瞜众匪徒个个都带了酒劲,安碌碡便抓住火候说道。
然后,他装出很发愁的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拿眼睛瞟众匪首。只见他们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又是搔头,又是吭呛的咳嗽,样子很是难为、尴尬。
张歪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扇子,撑开又合上,“是,是……我们,那是自然……不过……索镇那边……”
半阴半阳的庞立花说梦话似的颠达着扯着哈喇子的脑袋趁势接过话茬,僵愣愣生硬着捋不直的舌头根子嘟噜着,“不,不,不,不全是,不,不,不是全,不不,不是俺们作的,据,据,据兄弟打听是索镇那边姓盖的干的,那厮还和淄川的李老八过往甚密,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妄为。”
“盖盛桂他妈的狗仗人势,竟敢到咱们的地盘上来撒野,操得她老娘断了气不是的,整天疠狗着两只猪眼跟长甲亢似的,那一次到柳舒村王世兴家去办了他臊娘,没给钱,提搂着裤子跑,让王世兴和他媳妇反啃一口,狗咬狗一堆毛,闹得满城风雨,寒碜人啊!今回非彻底教训,修理裕阔了他不可。”张歪嘴假装很义气地为兄弟们撑腰打气解恨,绘声绘色地说道。
众匪首赶紧附和:“是该骟了他奶奶的蛋!?张歪嘴和庞大头自认为配合默契,表演得很成功,又见安碌碡一脸忧愁急躁,心里不禁和六月天喝了雪水似的,感觉很是爽朗,自鸣得意。
安碌碡见众土匪聪明反被聪明误,始终张进了自己大棉花抬包里,就乘胜追击又端起酒碗道:“这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兄弟我夹着尾巴做人,不想又碰到这等头疼的事,实在是一筹莫展,还得仰仗诸位帮主为兄弟指点迷津。”他扫了众匪首一眼,又接着说:“来,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末了兄弟我再对诸位长期的关心厚爱表示由衷的谢忱!”
两杯酒下肚,张歪嘴眯起三角眼冲安碌碡问:“安帮主是想‘闯关夺将’呢,还是想‘架桥铺路’啊?这‘闯关夺将’就是抓住对方的人,迫使其以‘票’换人;‘架桥铺路’自然就是用钱赎‘票’。”张歪嘴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如果姓安的答应前者,就得由他们打头阵,自己就可坐山观虎斗,借盖盛桂的手将其除掉。如果应允了后者,给他开个大价,谅他们也就哭咧着嘴同意挨宰,自己掖上巨款带着相好多年的情妇逃之夭夭。
“冤家宜解不宜结,兄弟自然愿意‘架桥铺路’啊。不瞒诸位,兄弟最近在外面买卖顺当,稍有积蓄,只要诸位大发慈悲,肯帮忙,兄弟我愿意倾囊相向。”安碌碡装出很无奈很诚恳的样子说。
“这个嘛,那边向来开价太狠啊!”张歪嘴试探着说。
安碌碡也不迟疑,“就请帮主代为估摸个数吧!”
“这个……”张歪嘴一眨巴不仗义的贼溜眼,伸出了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恐怕得这个数。”
“五十?”
张歪嘴傲慢地一扭头。
“五百?数目太大,兄弟恐怕拿不出。”安碌碡装着苦笑不得,一副可怜巴巴、难为情的样子说。
他见众匪首脸上挂出打退堂鼓的失望神情,赶忙落楼,遂转过话头:“这样吧,诸位帮主能出面帮忙,已使兄弟感激不尽,不能再让诸位作蹩子了,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啊,是不是?我回去再想办法凑凑,三天之内还在这老地方见面,如何啊?”
“好……!”众匪徒一见阴谋得逞,立即急不可耐地齐声叫好,好象五百块白花花的大洋伴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已经撞开了门子。只有张歪嘴心里一震,一边装板狐疑地摇头,一边掩饰不住地冷笑着。
“干……”、“干!”没过一个时辰,满桌子的菜已经叉哒得乱七八糟的了,酒也喝了七八坛,觥筹交错,杯筷狼藉,有几个匪首已趴在桌子上打开了呼噜,有的桌面上找不着人了,憷溜到座位旁的地上安稳了,有的挪不动步,当场“啊,啊……”退赔了,个个红脸扑嗒,饱咯熏天,却依旧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划拳行令,压指赌猜,黏黏糊糊,不依不饶,搂着脖子,亲着头,一窝野兽一样,嗷天舞地,污言恶语,扒脏喷秽,原形毕露,丑态百出。
只有张歪嘴喝酒不仗义,处处捣鬼,酒量也大些,依然有点清醒,一双三角眼还是滴溜溜乱转。他见安碌碡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眉宇间透出一股凛然正气,乍看似有醉意,独眼里却闪着令你琢磨不透的锋芒。
再看三愣,稳稳地坐在哪里,神情肃穆,很象京戏中随刘备保驾的赵子龙。还有那个叫刺泥鳅的,一脸机警,仿佛随时都会象老虎一样扑上来。梁拴宝依然谈笑风生,称兄道弟地不停劝酒套近乎。
一阵潮湿的晚风吹过来,杨排长打了个激灵,他环视了一下屋里看到几乎全军覆没的众喽啰,急忙站起身,上来搀扶晃晃悠悠的张歪嘴胳膊,却被他一舞挓搡了个趔趄,他不敢走开,害怕张歪嘴真张倒地把嘴巴子嗑得更歪了,便强忍着往上直翻的酒气关切说道:“张大队,你喝醉了。”
“你他妈才灌醉了呢,我堂堂大官人,海量,海量啊!小,小,凤仙还等着我去乐和呢!”话音未落,一个咕噜跌了个嘴啃泥,吓得杨排长跟搂死猪似的把他搬到了太师椅上靠下了。
张歪嘴头喘着粗气嘴角流了哈喇子,他抬手一摸里面搀着血丝丝子。沉了半袋烟工夫,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赶忙硬撑着站起身来,扭着身子朝安碌碡抱拳,“承蒙安帮主盛情款待,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告辞,告辞!”他向众匪首连使了几下眼色,他们才前前后后歪歪斜斜地晃来晃去离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