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将近年底之时,天山积雪封得格外厚。一连半个月多,古道之上,不见半点人踪。但金城之中,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就在大雪封道之前,发自河西的最后一批用以过冬的物资及时送到了。除了人手一件厚实的棉服,大车大车的鱼、肉、还有此处冬季难得一见的各种果蔬,数量丰富,足以过冬。那俱毗罗的商人为表感状动人。
谢长庚一怔,慢慢地放下了弓箭,见她望着溪边的麋鹿母子,双眸一眨不眨,直到母鹿带着小鹿离去,依然望着那方向,不敢惊她,半晌,等她自己转过头来,方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手:“走吧,回去了。”
慕扶兰轻轻嗯了一声,随他下山。路上仿佛有些恍惚,脚下绊了一下。谢长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顺势停在她的面前,微微矮身下去,柔声道:“你采了一天的药,乏了,我背你走几步吧。”不由分说,将她背了起来。
慕扶兰没再拒绝,脸贴着他的后颈,一言不发,安静地伏在丈夫宽厚的后背之上。
谢长庚便如此负着她,稳稳地下了山。
两人归城,天已黑了,回到住处,沐浴过后,谢长庚抱她上床,和她并头而卧,凝视着枕畔的妻。
她面若芙蓉,笑道:“你这么瞧我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日见。”
谢长庚的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兰儿,你今日是不是想熙儿了?”
他迟疑了下,“你若实在想他了,明日我便送你去河西。你无论何时回来皆可,我等你。”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低低地道:“今日见到麋鹿,令我想起当初熙儿小时的情景,一时有些触景生情。你不要多想。”
谢长庚伸臂,将她身子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慢慢地抱紧了。
慕扶兰依偎在丈夫的胸膛里,听着他发出的心跳之声,闭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身畔娇妻,已是沉沉睡去,谢长庚想着她白天看见那麋鹿母子亲昵相处时的样子,久久无法入眠,怕扰了她的安睡,他悄悄从床上起了身,出屋,立于阶前,望月沉思之际,听到院门传来拍声。
他穿院而出,过去开门。见是仆从来了,道方才城门门卒那里传话,城外来了一位少年公子,自称是城主夫人之子,来此探望双亲,叫予以传话。
谢长庚的身影定了片刻,仿佛才回过神。他猛地转头,似就要往里而去,忽又停了下来,再次转身而去,出了大门,上了那来报信的门卒的马,驱着便朝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他赶到了城门口,翻身下马,一口气未停,奔出城门之外。
一个少年,夜色勾勒出他清瘦而颀长的身影,月光照出他清俊而隽秀的面庞,他静静地立在道旁,望着那个出现在城门之后,正向着自己奔来的男子。几乎是同一时刻,迈步向他走了过去。
“熙儿!”
谢长庚唤了他一声,声音乍听起来,低沉而平稳。然而倘若细听,不难辨出,他的声音里,含着颤声,心情之忐忑,终于等到了她的现身,恨不能立刻追她出去?……”
谢长庚说着,未听她有半点反应,低头,见怀中之人已睡去了。
他笑了起来,打住,凝视她睡颜片刻,替她盖被,拥她而眠。
其时万里之外,洞庭君山断崖之侧,那株曾遭雷火后又重生的老柏之上,夜鸟静静宿巢。
明月在天,清风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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