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灼掏出一张纸,走到诸长矜面前说:“大体都在这上面了。”
诸长矜伸手接过,他神色慵懒地打开,眼神却在看到第一行便凝重而冰冷起来。
看到最后,林灼灼觉着,这厮恐怕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这个想法升起来的下一刻,诸长矜果然怒极了般攥着那张无辜的笺纸,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砚盘也错了错位。
他眼眶猩红,目光像是要撕裂一切的野兽一般凶狠,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
林灼灼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一副神色,但是料到不比真的看到,纵然有些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怂了。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世间也没有后悔药,林灼灼生怕自己说错话,于是每说一句都要在心里斟酌一番,设想一下如果自己是他,会作何反应。
“王爷不必惊怒,我说过,我能探得未来,定也可知晓过去。”
她拿出自己表演巅峰时的状态,强作镇定地说:“我对您的过往没有探究的兴趣,我只是把我知道的都写了下来,仅此而已。”
诸长矜垂下眸子,轻轻一笑,却笑得有些病态,波涛翻涌的心水在她淡然的言辞中回归平静。
林灼灼写下那段话的时候就猜,他不会仅仅因为这个而弄死自己,虽说这相当于揭人伤疤,可这些也都是事实不是吗?
如果一味活在过去的痛苦中,还不如不活着,相信身为男主的诸长矜,不是一个畏惧伤口的懦夫。
这边诸长矜定睛翻阅了一遍纸上所有的消息,对于这个女人昨晚说的话有了点相信,但也不可全信。
至于林灼灼说的什么神仙之类,他自然也是不信的,鬼神皆是世人臆想出的虚幻之物,不管她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总之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林灼灼这边心惊胆战着,就见诸长矜终于肯正眼看自己道:“那你便说说,本王该如何应对?”
是关于进宫的事了。
诸长矜今日一大早确实就已收到了请柬,还是由那个女人亲笔提的字。诸续元的生辰,请谁写帖不好,偏要请她?
这个问题林灼灼昨晚就想好要怎么回答了,她不卑不亢地说:“既然他们想要联合起来对您不利,您假意受着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抬头与诸长矜对视,意味深远道:“现在的局面是,他们在明,您在暗。什么时候该收网,收就是了。”
诸长矜昨天就发现了,这个女人与其他人最不同的就是,她敢大胆地直视自己,甚至敢在他这里说一些旁人不敢说的话。
不知是勇气可嘉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具体呢?”
林灼灼听他穷追不舍地问,觉得这厮是在考验自己,所以她不再有之前的随意,而是格外认真道:“这个好办。”
“贵妃想拉拢您,陛下想让您嫉妒,让您不好过。”她突然笑了,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那您不妨寻个女伴,让他们的目的达不成,自个生闷气去。”
听了她的话,诸长矜幽深狭长的眼眸注视着林灼灼,“那你说,本王该选谁?”
林灼灼一愣,没料到他竟然连这个也要问她,可是看他的眼神,莫不是以为这个主意是在为她自己而铺垫吧?
开什么玩笑?她像是那种会主动加入修罗场的傻子吗?
“这个您随意啊,什么名门闺秀什么小家碧玉,都可以的。”
许久,诸长矜垂下眼帘,语气淡淡:“行了,你退下吧。人选我已经定好了,三日后你随我去即可。”
末了,他又扫了眼林灼灼的发型,满眼嫌弃地补充了句:“打扮得像样点。”
“……是。”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却以恶相报!躺着也中枪的林灼灼生无可恋了。
没天理啊!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露出惊惑的表情,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诸长矜这种老奸巨猾压榨下属的狗男人?!
林灼灼以四十五度角含泪望天,她慢踏踏地跨过书房门槛,后脚还未落地,便听守在门外的于疏冷不丁喊了声:“林姨娘!”
“……”林灼灼向前走着,尽管不认路,却依旧决心保持自己最后的倔强。
她自顾自悲伤了那么一时半刻,反过头来却忽然又查觉到,小侍卫口中的称呼似乎有些熟悉?
林灼灼倒了回去,冷酷简洁地问:“叫我?”
于疏一瞅这架势,心道坏了。
主子定是无意间惹得林姨娘不欢喜了。
嗐,多大人了,竟连哄个小姑娘开心都不会!再这般下去,于疏都要怀疑王爷他老人家是否早已暗中剃度为僧,看破红尘想要孤独终生了。
于疏先把方才想说的要事放到了一旁,一本正经地对林灼灼发誓:“林姨娘,我家王爷他性子冷是冷了点,年纪也是一大把,可他最大的优点便是会疼人。”
“譬如他往常都会在今日放我们这些下人半天的假,让我们有时间……”
“于统领,”这厢说着说着,书房内便不合时宜地传出一道声线来,打断了于疏严肃的话题。
于疏一僵,屏住呼吸,就听会疼人的战王大人极其清淡地飘来一句:“好巧,今日你没的假期可过了。”
林灼灼:哈哈哈立誓一时爽,打脸火葬场!
于统领复杂地盯着林灼灼,神色归于一片沉寂: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半晌,于疏微微作一揖,沉默不语地转身进了书房去。
林灼灼满脸的幸灾乐祸,装作很是为他忧愁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无声地对于疏说了句“自求多福”之后,便摇摇脑袋,大摇大摆地独自走了。
小于同志如此一搅和,林灼灼瞬间就心理平衡了,只要那冰块脸不仅仅是压榨她一人,便甚好。
哎嗨,天苍苍野茫茫,不想睡觉想去浪。
林灼灼踱步似的拐出抄手游廊,方还掩在雾中的晨曦变得愈发浓了,切在王府房顶的琉璃索瓦上,折射出的光影在不远处林灼灼眼前一闪而过。
她摆出个拥抱的姿势,深吸一口气。
瞧这空气给新鲜的,啧啧。
此刻,天青云淡,惠风和畅。
宜——作、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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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疏静立于案前,视线垂落在地面上,公事公办的语气询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上首的诸长矜拖着懒散的语调,恹恹地开口:“方才不是与那林灼灼相谈甚欢吗?怎的,到本王跟前倒装起正经人了?”
于统领很镇定地解释:“属下只是以为林姨娘可以解您的心病。”
说罢,他单膝下地,认真道:“王爷,明晚便是月圆之夜了。”
月圆之夜。
诸长矜捏了捏眉心,容色疲倦,剑眉星目,分明该是世间最温柔清隽的性格,却生生变得阴晴不定,暴戾沉郁。
默了默,一袭精贵描金墨衣的战王冷声反问:“我却不知那女人何时变成了王府的姨娘?”
这厢于疏却觉得他家王爷是在生闷气,眼下也不好拆他的台,便顺着主子的话一概回是。
诸长矜一顿,想起宫里的那位,心烦意乱之下挥了挥衣袖:“你亲自去调查一下林姨……林灼灼的身世,切记不可声张。”
“是。”于疏沉声应道。
“让管家安排些人手给她,缺什么补什么。三日后的宫宴,本王要林灼灼艳压群芳,不说是最端庄娴雅的那个,但,必须是最美的。懂?”
话毕,诸长矜深深地瞥了于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