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很萧索,赵敏俐穿得又单薄,头顶的树叶晃动的时候,她就像是站在下面的一朵单薄花朵,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惊。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像花也是带刺又挺立的玫瑰,哪里会是这样的柔弱野花。
这一切,都得归咎于廖远青这个闯进他生命里的不速之客,是他让她身心俱疲,也是她让她的身边人也如堕地狱。
知道也理解秦彦现在的心情,赵敏俐此次来并不是给他添堵的,所以很识相地后退同他告别,然后几不可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见一见程橙。”
没有回答,秦彦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驻,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只装做没有听见她的恳切愿望,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考虑别人的心情了,仅仅是要照顾无法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程橙,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
秦彦进屋的时候,客厅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是程橙留给他照明的,除此之外,客厅的小桌上也有盖在保温器皿里的夜宵,是洒了桂花糖的糯米圆子。
坐下来端起那只细致的瓷碗,他不由自主地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希冀着程橙会像以前一样从上面走下来,嗔怪着对他说:“以后要是再这个点回家,就别想进门了,这次下不为例,吃点东西醒醒酒就快睡吧。”
程橙轻轻责备他的时候,声音总是很温柔,仿佛一只云做的手,会将笼罩在他心上的层层乌云拨开。
可现在,这些已经都是昨日黄花了,程橙没有出现,她只是安静地待在书房里不肯出来。
叹了口气,秦彦唯有接受她还肯给自己的关怀,他舀起一枚圆子放进嘴里,明明是齿颊生香的软糯香甜,但心情却非但没有得到治愈,反而向着一个无法挽回的方向更深刻的往下堕落了。
在这一瞬间,秦彦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不管是工作还是之后的会议,他统统都不要了,他只要程橙好起来,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隔天就到公司将大部分未完的工作移交给了助理,秦彦对这个副手如今是信任非常,他再三对助理许诺加薪升职,并且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请他帮助自己这一回,之后的带薪假期想放多久都行。
助理对于大老板的家庭生活唯有无语凝噎,他在心里给秦彦头上的绿帽子画了个十字,然后很是勉强的答应了,左右秦彦为这位夫人发疯也不是一次两次,他现在也算顶班顶出了经验,至少一两个月是没问题。
“那就交给你了。”秦彦很是放心地拍了拍助理的肩膀:“如果有什么经理他们也拿不准的事,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远程办公也没什么的。”
说完,他极潇洒地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是真得要专心回家陪着程橙度过难关。
在程橙可以平常地面对秦彦的不久之后,他带上念程安排了一次家庭旅行,一家三口把当年两人热恋时曾经去过的地方走了个遍,在看风景之余,也可以一点点回忆当初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这些地方都没有廖远青的痕迹,足以让程橙暂时忘却一切。
“秦彦,谢谢你。”程橙扶着木楼的围栏去望楼下池水里的锦鲤,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她看起来分明是开心的,但秦彦依旧能感受到那份难言的低落。
故作轻松地大笑,秦彦握住他的手:“是我要谢谢你,认识你真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想我现在肯定还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这也太谦虚了。”程橙因这话真得感受到了一点愉快,虽然那心情转瞬即逝,但却至少是真得,让秦彦立刻从无尽的黑暗里感受到了光芒,他因此鼓起勇气更进一步地将程橙抱进了怀里,而没有感受到任何排斥。
当晚,秦彦小心地征求了程橙的意见,在得到同意之后,轻柔至极地给了她一场新的体验,他们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了,就连第二天在餐桌上的念程都感受了父母之间某种感情的回归。
这场旅行维持了差不多两个月,在助理义正言辞地闹罢工,以及程橙脸上开朗的笑容回归之后,终于以一家三口携手回家画上了句号。
在正式回归工作的第一天早上直白地向前来相送的程橙表白,秦彦说:“我爱你。”
知道他这是在向自己讨早安吻,程橙也不吝啬,她避开念程的目光,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往秦彦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一切都很幸福,如果没有两天之后程橙的突然晕倒的话,他们或许会真得忘记那片阴云。
程橙是在准备晚餐的时候失去意识的,她原本是在厨房里处理北极虾的,结果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感到一阵恶心。她经常做北极虾,像这样对腥味敏感到如此地步,还是从未有关的反应。
立刻打开水龙头洗手,程橙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却不成想在转身的时候身体一晃,随后就毫无意识地瘫软在了地板上。
先发现这件事的是家里的保姆,她慌忙打电话叫了为秦家工作的私人医生,又通知了秦彦,之后才想起要把程橙扶进房间躺下。心情忐忑地坐立不安,她直到秦彦跟医生前后脚地赶到,才解释到:“太太她在厨房说要亲自下厨做顿晚餐,结果等我再去看的时候,她已经昏倒了。”
秦彦一颗心几乎跳出来,他急切地问到:“你怎么能让她下厨?她现在的情况你不清楚么!”
“是太太坚持要做的,她说想要给先生一个惊喜。”保姆小声解释到,不敢看秦彦。
一旁的医生在他们说话追究责任的时候已经给程橙做完了初步检查,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神情默然又感动的秦彦说:“行了,你们都小声一点吧,现在病人需要休息。”
秦彦这才回过神来,焦急道:“只需要休息就够了么?她是操劳过度还是有别的问题?”
医生闻言却是笑了,他示意秦彦冷静,让他先听自己说:“秦先生,我理解你关心妻子的心情,不过这次你可就是多虑了,恭喜你又要当爸爸了。”
两个好消息一起砸在秦彦头上,他先是意识到程橙健康上的问题不大,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要当父亲了,脸上当即浮起笑容,可那表情不过到达眼角就僵住了,他借故准备晚餐把保姆支开,然后问:“医生,依你看我太太怀孕多久了?”
“怀孕初期的话这可不好说,还是得到设备齐全的医院检查才是,不过依我看来,最多也就两个月。”医生没觉得秦彦的反应有什么不对,他很平静地解释。
秦彦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他装作无意地送走医生,然后晃了晃脑袋甩掉另一个可能。
两个月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让人不自由主地疑心了,毕竟那可是程橙最初跟廖远青闹上新闻的时间,虽然那段时间里秦彦也常跟程橙亲热,但谁又能保证这孩子的父亲一定就不是那个杀千刀的廖远青呢?
廖远青的这个报复实在是太残酷了,他简直是快要成为一道让程橙永远甩不掉的阴影。
打起精神去看程橙,秦彦没让自己流露出半点喜悦之外的情绪,他伪装得当真是极好,以至于无精打采的程橙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也跟着笑了,只可惜随后落下来的却是眼泪。
程橙没有在商量,她在听到医生的话之后就做出了决定:“秦彦,我不要这个孩子,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要!”
见状,秦彦也明白多说无益了,不说程橙能否接受一个廖远青的孩子,就说是他本人,也不敢保证一定在事情发生之后能够心无芥蒂,所以他选择尊重程橙的意见:“都听你的,你不要难过,我会让医生等你身体好一些就安排手术。”
“我只要尽快!”程橙一刻都不愿意再等,她一想到身体里寄生了廖远青的一部分,就觉得恶心又可怕。
连忙安抚程橙,秦彦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讲话,直到她因为情绪激动跟体力不支又缓缓睡过去才出房门去跟医生打电话预约明天的检查,那一边很诧异他们的决定,但也没有多问这背后的秘辛,而是很快就帮忙挂了号。
第二天一早,夜不能寐的程橙在秦彦小心翼翼的呵护下来到了医院,肚子里的东西已然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让她恨不能当天就速战速决地做手术把他处理掉。
这与狠心与否无关,而是程橙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这个有自己一半血脉的胎儿当孩子看待,她甚至更愿意称呼他为东西,好像只要用了这样没有生命力的代号,就可以真得不把他当作生命看待。
可医生的话却打碎了程橙的安排,他说:“我建议你们再考虑一下,这个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并且目前看起来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