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嗷呜(1 / 1)

来自大唐的宝刀少年,在现代找工作的新征途上,惨遭滑铁卢。

就这么回去,似乎有些丢脸,但桓乐又舍不得美人,于是在路边坐了一会儿之后,又乖乖回家了。可当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时,却敏锐地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大对。

厨房里传来久违的菜香,是岑深正在做饭。

阿贵躲在工作室的门后边对桓乐猛使眼色,灵活得根本不像一只乌龟。

桓乐满腹狐疑地跑过去,蹲下来问:“发生什么事了?阿岑怎么今天心情那么好在做饭了?”

“屁的心情好。”阿贵使劲埋汰一句,说:“小深深现在是心情最差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去触他霉头。”

桓乐蹙眉:“到底怎么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阿贵吊起了桓乐的胃口,却又摇摇头,说:“这得让小深深自己告诉你,不能由我来说。”

“你要急死我。”桓乐瞪他。

“你瞪我也没用啊,这是个人**你懂不懂?”

这时,阿贵瞥见岑深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赶紧闭嘴。

桓乐回过头,正对上岑深的视线,对方淡淡地说了一句:“洗手吃饭。”

“哦,来了!”桓乐连忙抛弃阿贵,快进门时,还不忘回过头来朝他做了个鬼脸——哼,让你不告诉我,这世上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桓半山吗?

他可是占据整个大唐智商半壁江山的男人。

“阿岑我们今天吃什么啊?”桓乐急吼吼地凑到桌前,目光扫过色泽诱人的五菜一汤,不光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酱排骨,还有红烧肘子、糖醋鱼和皮蛋瘦肉羹。

至于那唯一的一道蔬菜,则被他选择性的忽视了。

岑深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情莫名好了一些。他兀自坐下,看着桓乐洗手、盛饭,盛饭时他还特地用饭勺往下压了压,特别实诚。

桓乐是真饿了,但出于良好的教养,他还是先用干净的筷子给岑深夹了一块最大的酱排骨,然后才往自己嘴里塞。

美味在舌尖绽放,不仅填补了胃里的空虚,更让桓乐大半天来的颓丧一扫而空。他情不自禁地赞美岑深的厨艺,苍天可鉴,这绝对不是拍马屁。

岑深淡定地听着,没什么反应。

桓乐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的吃,自顾自的夸。可没过一会儿,却听岑深问:“找工作顺利吗?”

这时岑深第一次主动关心桓乐的状况。

桓乐愣了愣,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来:“他们都不要我。”

说着“他们都不要我”的少年,嘴角还沾着一粒被酱汁染红的米,像一颗天生的……媒婆痣。岑深看着看着,不知为何想笑。

他今天好像很容易被逗乐。

“为什么?”他问。

“餐馆老板说他请不起多余的人了,卖煎饼果子的大叔说他不需要小二,超市的人怕我没定性,理发店的托尼说我会抢他的生意……”桓乐掰着指头一个一个说给岑深听,像小学生汇报家庭作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今天特别惨,需要岑深的安慰。

你看,他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你,撒娇似地叫你的名字:“阿岑。”

岑深却噗嗤笑了出来,抽了一张餐巾纸递过去。

桓乐这才发现媒婆痣的存在,赶紧毁尸灭迹。但岑深的笑落在他心里,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阿岑,跟以往的阿岑都不一样。

虽然哪个阿岑他都喜欢。

但桓乐没有直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大口吃肉、撒娇讨好,又勤快地收拾了桌子。等他洗好碗出来,岑深已经坐回了工作桌前,正拿着一张阵法图在手里看。

他看了很久,久到太阳都打着哈欠落了山。

桓乐端着茶走过去,半趴在桌面上跟他商量:“阿岑,明星是什么?隔壁王奶奶夸我长得俊,就适合当明星,你觉得我合适吗?”

岑深这才回过神来,说:“明星就是你在电视里和广告牌上看见的那些人。”

桓乐又继续问:“他们能赚很多钱吗?”

“嗯。”

“能买大房子吗?”

“嗯。”

桓乐喜欢大房子,他想要给阿岑买大房子。但阿贵又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灭了他的兴致:“那要花很长时间的,而且你拿着假证就得低调点,低调作妖啊,少侠。”

桓乐挑眉:“那你说我该干什么?”

“要不然你变回本体让我们卖了你呗?一笔生意,稳赚不赔。”

“阿岑,明天我要喝甲鱼汤!”

阿贵对桓乐的威胁置若罔闻,他细心留意着岑深的表情变化,琢磨着琢磨着,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又疯狂给桓乐使眼色。

桓乐吃惊:“哇,阿贵你的眼睛怎么在抽搐?”

阿贵咬牙:你个小□□!

岑深此时才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发脾气,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又钻研阵法图去了。

桓乐和阿贵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担心。

入夜,阿贵回到了水缸里。桓乐洗完澡,如往常一般赤着脚从浴室出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岑深独自坐在游廊上的背影。

桓乐顿了顿,抬脚迈出一步,又收回来。他思考了几秒,灵机一动,变回本体哒哒哒跑到岑深身边,“嗷呜”一声提醒他的存在。

岑深回过头来,视线正对上一个狗头,沉默数秒,道:“你是想像阿贵说得那样被卖掉吗?”

“嗷呜!”才不是呢!

大狼狗一屁股坐在岑深手边,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耳朵抖一抖,尾巴再摇一摇——看我,我是一只狼犬,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八卦,你可以跟我聊聊天。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岑深原本不懂他什么意思,但见桓乐一直不说话,只“嗷呜、嗷呜”地叫,终于明白了。

凉夜如水,弯月如勾。

今天一天,岑深的心说不上冷也说不上抑郁,只是像被放进了一个密封的容器里,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这个容器里都是水,像是小时候的那场瓢泼大雨,终于把玻璃罐给填满了。

“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快死了,临死前他想见我一面。”岑深摸出一根烟点上,呛人的烟驱赶着身体里的阴湿感,他吐出一个烟圈,烟圈的圈是小时候玩过的九连环的那个圈。

桓乐歪着头没有打扰。

岑深继续说:“他大概已经很老了吧。”

桓乐立刻明白了,岑深的父亲是个人类,母亲才是妖怪。人类和妖怪的寿命是不对等的,岑深看起来还那么年轻,他的父亲就已经老得快要死了。

那他母亲呢?

桓乐瞬间脑补了一个悲伤又无奈的故事——年轻的男女相恋了,可男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是个妖怪、自己的儿子也是个妖怪的事实,狠心地抛弃了他们。女人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故事其实跟桓乐脑补的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在结婚之前就知道女人的真实身份。

他也曾向夜莺一样高歌过忠诚的爱情,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岑深没有透露太多的细节,事实上他连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了,因为他们家没有一张男人的照片。

但他有时会在报纸或新闻里看到他的名字,作为一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商人。而他和他的母亲,更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人与妖的结合,说到底是违背天命的,半妖的体弱之症便是证据。

“他们是和平离婚。”岑深道出了另一个事实,语气平静得就像他妈当年带他离开时的表情一样,“她跟我说,半途而废的人才值得同情。”

桓乐想了想,才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于是不禁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岑深笑了笑:“她死于意外,不是情伤。那个男人每年都有打钱给我,到现在马马虎虎有几千万吧。”

几千万!

桓乐瞪大了狗眼,他一直以为岑深很穷的。可转念一想,那个男人打再多的钱过来,岑深恐怕都不会接受,那有也近乎于无了。

岑深旁观了他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桓乐的毛不同于他威风凛凛的外表,出乎意料的软,而且柔顺、光滑,勾得岑深又多揉了一把。

桓乐舒服得眯起了眼,轻轻蹭着他的掌心,而后慢慢的、慢慢的,趁势靠在他大腿上。

“嗷呜。”计划通。

“你想死吗?”岑深问他。

“嗷。”不想。

“别装哑巴。”岑深揪着桓乐的耳朵把狗头提起,表情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酷,说:“坐好。”

桓乐只好乖乖坐直,两只前腿规规矩矩地摆在前头,眼神可怜,只有尾巴摇啊摇,暴露出主人荡漾的内心。

良久,见岑深不理他了,桓乐终于恢复正经,问:“那你想去见他吗?”

岑深没有立刻作答,只是又抽了口烟,慢悠悠地吐着白雾,等到这雾终于把大家的表情都模糊了的时候,他说:“等我死了,总会见到他的。”

小时候岑深总以为他们离婚是自己的错,因为妖怪化形需要时间,那个男人拥有一只体弱多病的小刺猬,却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儿子。

藏着掖着、躲着,终究不是办法。

离开的那一天晚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他终于成功化形,可惜男人没有看到,也始终没能抱他一下。

既然未见,就不必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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