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玑从来见不得季言受什么委屈,现在见他这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于心不忍,瞧了窗外一眼,天还刚灰蒙蒙亮。
干咳一声,颜玑开口道:“时间还早,我待会儿叫诗雅诗致送些吃食过来,你吃了再走。”
季言坐在昨晚搬到床沿边,看着颜玑诧异的表情,语气是八分可怜两分坚持:“我不走。”
颜玑被季言的话气笑了:“你不走待在这里做什么?”
说到这里颜玑又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见他这样季言赶紧倾身上前,帮他把被子往上面拉了拉,皱眉:“师兄你怎么不好好照顾你自己。”
颜玑摇摇头:“风寒而已,不碍事。”
季言起身给颜玑倒了一杯水,把装着已经了凉透的水的杯子在手里握一会儿,等水变得温热适宜之后小心地递到颜玑的面前,道:“师兄你先喝口水。”
颜玑也没推辞,接过之后喝了润了润嗓子,觉得喉咙舒服一些了之后把杯子还给季言。
季言看着颜玑这样,眉头堆得山高,伸手想要去碰颜他的额头,同时嘴里还念叨着:“昨晚我明明有好好给你盖被子,怎么好像没什么好转?”
昨晚上床歇息之后,季言才闭眼没多久就察觉到颜玑又踢被子,于是又拉过被子重新给他的盖好,结果没多久颜玑又踢了……
季言从来不知道自己师兄的睡相这么地不规矩,几乎是整晚都在踢被子,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把颜玑的两只手规矩的放在他的身侧,然后长臂一伸将人整个搂在怀里。
搂着睡的后半夜,颜玑果然没有再踢过被子,安分了很多,季言抱着颜玑也睡得很香,连颜玑在自己前面醒了都不知道。
季言手轻轻碰到自己额头的时候颜玑就愣了,等季言俯身凑过来的时候才赶紧往后面倒了倒拉开两人直接的距离,心跳慢了一瞬,看季言:“你想做什么?”
季言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看颜玑,语气有些无辜不解,回道:“我想用额头碰碰你的额头看烫不烫,我手现在太热了,感觉不出来。”
说完之后季言又往前一些,想想继续刚才的动作,颜玑见状赶紧抬起一只手搭在自己额头上,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了,已经好很多了。”
季言抬手想要拉下颜玑的手,嘴里还说道:“只是碰一下而已,不麻烦的,小时候师兄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
颜玑拖着被子整个人往床里面挪,婉言谢绝:“真的不用了。”
季言看了颜玑好一会儿,见他是真的不愿意之后心上划过一丝失落,低眼声音有些闷闷的开口说道:“哦……”
颜玑坐在床|上没有说话,最后季言抿了抿嘴,抬眼看他,期期艾艾的开口:“那师兄……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啊。”
颜玑无声的点点头。
见他点头,季言眼里瞬间失去了光彩,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闷闷不乐的看着颜玑:“我真的走了啊。”
颜玑又点点头,看他的样子最后还是叹口气开口道:“路上小心,以后别来了。”
听到前一句的季言的眼睛还亮了几分,不过听到最后瞬间又垮了肩,瞧了颜玑一眼,开口道:“我真走了啊,师兄你好好照顾自己……”
颜玑别开眼不再看他,季言鼻梁一酸,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的朝窗户的位置走。
等季言走后,颜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服,穿好之后叫诗致诗雅进来,用了早饭之后颜玑披着披风坐在石凳上喝苦的要命的药,眉头紧皱。
怕病情加重,诗雅在石凳上放了厚厚的垫子,坐上去完全感受不到石凳的凉意。
诗雅和诗致看他这样子想笑又不敢,互相看了一眼都憋笑。
颜玑放下碗,撇了她们两人一眼,叹气:“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诗雅赶紧摇摇头,忍笑开口:“公子,我们没有笑您。”
诗致附和的点点头:“是啊是啊。”
颜玑没好气的开口:“先把你们脸上的笑意收敛一下再说这句话。”
诗致忍不住了,眼睛弯了弯:“以前都没见公子沾惹什么病,没想到公子你害怕吃药啊。”
颜玑看了一眼桌上药碗,语气里有一丝嫌弃:“太苦了。”
诗雅笑笑:“良药苦口么,公子你忍着些。”
颜玑眯着眼看着两人:“正常情况下有这么苦吗?”
颜玑觉得当时宁姨说的叫陶老把药开得越苦越好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
“怎么,你还真觉得是我故意的把药弄苦的?”
就在这时,从院门口传来一道略显沧桑的女声,颜玑和诗雅诗致听了之后齐齐朝声源看去,就见是宁姨和秦湘两人来了。
颜玑的目光首先落在宁姨旁边的秦湘身上,后者对上他的眼神之后动作一顿,最后无声的对他摇摇头。
颜玑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之后又感冒了,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秦湘了,自然也没有机会问她那盆花的情况,现在见她摇头,心里的失望却意料之外的比之前淡了很多。
宁姨是少数知道颜玑和季言关系的人之一,自然也知道秦湘给颜玑养着一盆花,现下对两人之间的互动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作为少数中的一个,她是从心里心疼颜玑,却也知道这个伤疤不能再碰。
至少自己不能去碰。
宁姨走近之后颜玑乖乖的叫人,诗雅和诗致对她福了福身。
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宁姨微微挑了挑眉梢,看颜玑:“药都按时喝了?”
颜玑点点头:“嗯。”
宁姨把目光移向诗雅和诗致,眼中有些询问的意味。
诗雅和诗致齐齐点点头,诗雅开口回道:“这几日公子都按时喝药的。”
宁姨点点头,上前几步探了探颜玑的额头,最后满意的点点头:“是没之前那么热了。”
不知怎么的,在宁姨的手覆上来的时候颜玑脑中闪过的确实早晨季言的那张脸以及当时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的温度。
收回手的同时宁姨帮颜玑把披风的带子有系得紧了一些:“怎么不多穿一些,早上风大。”
颜玑温和的笑笑:“宁姨,我不冷。”
看着颜玑还是没多少血色的脸,宁姨眼中满满是疼惜,迟疑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前些日子,你见着他了?”
颜玑脸色一僵,随后很快恢复如常,点点头:“嗯。”
宁姨脸上的心疼更甚,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秦湘和诗雅诗致三人对视一眼,识趣的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等院子里就剩下颜玑和宁姨之后,宁姨眼眶一红,声音有些哑,看着颜玑开口说道:“可苦了你啊孩子。”
颜玑摇摇头,拉着宁姨坐下,好半天才低声回道:“不苦的。”
宁姨从来没有见过季言,却无数次从颜玑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不过近些年听到这个名字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低到要不是颜玑这次回来后行为反常,宁姨都要忘记还有季言这个人了,而她现在也彻底明白了,不谈季言不代表颜玑心里就放下了。
宁姨还记得当年第一次遇见颜玑时的场景,那奄奄一息的人倒在自己家门口,虽然还有呼吸,眼里却没有了光芒。
这么多年了,虽然现在颜玑是活蹦乱跳的,不过只要是一回想那个场景,宁姨心里就抽疼。
宁姨第一次听到季言这个名字是救了颜玑的那天晚上,昏迷不醒神志不清的颜玑口中反复念叨的就是这个名字,而后颜玑每次喝醉嘴里唤的也是这两个字。
颜玑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跟宁姨提过半句季言的事情,不过渐渐地宁姨也从颜玑醉酒后的呢喃中把事情拼凑出个八|九不离十。
宁姨原本就住在离嵇山不远的村子里,加上颜玑的行为举止,她不用打听就知道颜玑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季言就是嵇山宗的门徒,而季言也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姑娘家的名字。
这么多年,宁姨从最初的惊诧到现在的心疼,这其中的变化都是因为颜玑,以前她觉得惊世骇俗不能理解,而现在她想,老天爷何必这么折腾这个孩子呢?
颜玑去了晏城回来之后就久病不愈,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宁姨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于是去问了红凤,这才确定颜玑是真的见到了季言了。
宁姨轻轻的拍拍颜玑的手,缓缓的叹口气,于心不忍,却还是问道:“公子和他说上话了吗?”
颜玑扬了扬嘴角,轻轻点头:“说了。”
宁姨听了闭了闭眼:“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宁姨的模样,颜玑笑笑:“不但说上话了,他也认出我了,还叫我师兄。”
不管对季言的态度是怎样的,颜玑还是从心底开心季言还能把自己当师兄。
自从五年前被宁姨救后,宁姨一直照顾他,而颜玑也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就差没跟着秦湘一起叫干娘了,在他的心里,很多和其他人不能说的事都能跟宁姨说。
见颜玑这样,宁姨也跟着笑笑:“这就好,可惜我没见着那孩子。”
颜玑微微低头,脸上仍有笑意,见他这样,宁姨纵使心里有千万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在心里连连叹气。
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宁姨顿了顿转移话题:“乌佢那几个小子你是怎么处理的?”
宁姨很少过问教中的事,颜玑听后愣了一下,随后回道:“我交给红凤了,最后说交到笑笑他们家人手上了。”
宁姨听了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
宁姨又在院子坐了一会儿,无非就是嘱咐颜玑按时喝药,不要大晚上在出来溜达,注意不要受寒之类的,颜玑都笑着应了。
等宁姨走之后,颜玑抬眼看向的右边的院墙,与此同时许从之从墙上跳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上面的。
颜玑有些无奈:“怎么不走正门。”
许从之看了一眼院门的方向,摇摇头:“这边比较近。”
对着颜玑行了一个礼,站起身之后许从之有些迟疑的开口问:“公子,今天早晨的是季少侠吗?”
许从之武功没有季言高,不过最后季言生自己气故意没隐藏气息,许从之察觉到季言的存在颜玑一点都不意外,点点头:“嗯。”
许从之听后张了张嘴,有些意外:“你们和好了?”
颜玑摇摇头,他们都没有吵过架,谈什么和好?
颜玑看许从之,问:“大清早的,找我什么事?”
说到这里,许从之常年冷着的脸上却挂上了明显的笑意,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却强装镇定:
“公子,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