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又想捏我脸蛋,发现他手一动,我赶紧把被蒙到头上。
乾隆笑了,听起来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怂然,我把被子捂着紧紧的,生怕乾隆来拽我被子,半晌没声音,我掀开被子,见乾隆坐在桌前写字,我急忙取过衣服穿上,轻手轻脚走到乾隆身后,见乾隆行云流水般地写了一首诗:‘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这同样也是李白的一首诗,极似我昨晚的写照,被乾隆俏皮地写出,我忍不住脸上一阵发烧,他抬起头,深深地望着我,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
瞬间的失神,放在腮边的手被重重的拧了一下,我一哆嗦回过神来。乾隆对我使了个眼色,我顺着他的目光,见太后站在门边,沉着脸,我忙站起身,躬身施礼,太后笑了笑说:“一身太监的衣服,却学着女人的样子,托腮细思,看着不伦不类的,明儿是皇上万寿大喜的日子,令贵人也该回归本位了。”
乾隆扶着太后坐到坐褥上说:“虽说秋天了,但是正午的日头毒,皇额娘不歇着,竟来看儿子,儿子心里过意不去。”一面说一面亲手给太后斟茶,递点心瓜果。
太后脸上挂着笑说:“明儿是万寿节,听说皇帝今年万寿节更节俭,连彩坊都不搭,更不用说彩墙、彩廊了,而且只在正日子接受百官朝贺?哀家怎能安心待着。榀”
乾隆笑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何以劬劳之日,更为燕乐乎?’儿臣每每想起儿臣出生时,皇额娘所受之苦,怎敢在皇额娘有生之年,大办万寿节?何况今年各地灾旱,朝廷的银子岂能浪费在给儿臣过生日上。”你看人家儿子多懂事,我怎么每次过生日就从来没心疼过我妈呢,总是吃得不亦乐乎。
太后伸手拉住乾隆的手:“虽说儿的生日,娘的苦日,可是哪有比生子更令母亲快乐的事儿,何况有你这样孝顺儿子,哀家别说片刻之苦,就是即刻就死,也值得!”说到此处,太后不觉得眼泪落下来鲲。
看着昔日对我冷若冰霜的太后,此时一颗慈母的心,我心顿时也跟着暖暖的。
乾隆可能怕呕太后伤心,忙岔开话题,问太后:“明日宴请夫人,共有多少人?”
太后笑道:“单子昨儿呈上来,京里的亲王福晋、公主、郡主、国公夫人及一品以上命妇,有五十二人;县君、乡君,直隶以及各省来热河朝圣的三品以上命妇,共八十八人,哀家跟皇后商议,一品以上命妇等五十二人在殿内设二十六席,其余八十八人在廊下设四十四席。”
乾隆笑道:“松鹤斋殿内较慈宁宫小些,若再用小宴桌,松鹤斋怕是要搁不下,不如摆些大宴桌,一品以上命妇有妃嫔们相陪,其余等依品阶,摆个十几桌也就够了。”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回去跟皇后商议商议,今年万寿节本就办得节俭,若再用大宴桌,别让人觉得太寒酸了,若地方实在太挤,改成四人一桌。”
“还有……”乾隆欲言又止。
太后笑道:“这会儿怎么倒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了,在哀家面前什么话不能说,何况明儿是万寿节,哀家驳谁的面子,也不能驳皇帝的面子。”
乾隆道:“令贵人品位低,没有品服,也没有翟舆及出入扈从,儿臣想明日准她着嫔级品服,出入翟舆皆与嫔相同。”
太后想了一会儿:“这次出行的嫔妃中,只有令贵人与婉贵人品位最低,若给令贵人嫔位品级,那在潜邸就侍奉皇帝的婉贵人如何?宫里的规矩,贵人以下不许参加除家宴以外任何庆典,今儿因随扈的只有她和婉贵人,哀家就破个例,允许令贵人与婉贵人着常服出席宴请。”太后一面说一面吩咐彩月:“让人都进来吧。”
彩月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击了击掌,就见鱼贯而入十几名宫女,每人手里捧着红漆托盘,把托盘依次放到红漆炕桌上,然后揭开盖在盘子上的红布,蹲了蹲身,又鱼贯退出去。
前后不过几分钟,悄悄的没一个人弄出动静来。
太后起身拉住我的手:“先帝很少夸赞儿子,却不止一次在哀家面前夸皇帝少年稳重。没想到偏在令贵人跟前倒跟孩子似的贪玩,这些日子皇帝为前朝的事儿愁眉不展,也多亏有你陪在身边能开心些。可明儿是万寿节,你再成天家穿着太监的衣服进进出出,多有不便,你位份低,节日里不必穿吉服,哀家命人给你做了几套常服,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明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不枉哀家和皇帝疼你一场。”
我忙蹲身谢恩。
乾隆靠在坐褥上,闷声不语地低着头,手指转动着折扇。
我起身走过去,接过乾隆手里的折扇,假借扇风之机,悄悄捅了他一下,乾隆看了我一眼,撑起身,眼睛扫着桌上的衣、饰,笑道:“皇额娘的赏赐自是上好的,这枝金镶宝石菊花簪,曾是皇额娘最爱之物。”
太后笑了笑:“都是一些俗物,贵人不要厌弃才好。”
我再次谢恩:“别说臣妾出身寒微之家,就连皇上都夸太后的赏赐好,臣妾正想着怎么谢太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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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笑道:“你如何谢皇额娘,也不及她赏赐之万一,就给皇额娘敬杯奶茶吧。”
我忙去架子上另取了玉碗,执壶斟满,恭恭敬敬递给太后,太后笑着接过茶碗,喝了一口:“你在皇帝面前无拘无束,在哀家面前也不用拘谨。”
我垂手立在太后的身侧,口里称是,心里却不敢有私毫懈怠,伴乾隆是伴虎,伴太后则是伴豹子,武松能打虎,却未必敢打豹子。
乾隆问太后说:“皇额娘,十五家宴在松鹤斋看戏,还是去如意洲?”
太后大拇指带着个玉扳指,有点松动,她向里按了按说:“看戏去如意洲,晚上去月色江声赏月。”
万寿节这天,虽然太后埋怨办得寒酸,仍是热闹非凡,避暑山庄内锦幕相连,笙歌互起,金石千声,云霞万色,真是富贵莫如帝王家。
乾隆先去皇太后宫中行礼,回来烟波致爽接受嫔妃们行礼。乾隆知道我喜欢热闹,让我扮成太监带我去澹泊敬诚殿接见文武百官朝贺。乾隆身穿朝服,在中和韶乐中升殿,满、蒙、汉军分两翼,汉官则分文东、武西,依次着品服向乾隆跪拜。
我立在乾隆座侧,乾隆那声清亮的“众卿平身”,忽然我觉得乾隆不是在我身边整日与我嘻嘻哈哈的弘历,而是众人敬仰的大清皇帝。他的雍容华贵,气宇非凡都显示他是一个万乘之尊的君主。
百官朝贺后进献寿礼,百官的寿礼各异,而乾隆赏给百官的回礼,却是依官位而设。
朝贺毕,乾隆步下金阶与各地官员会面,顿时乾隆身侧被大臣们围起来,我想和他说句话都没机会,只得退出来。
想回烟波致爽换身衣服,路过四知书屋,见弘昼正带着人清点礼物,我走进去想借机混水摸条鱼:“和亲王点礼物呢?”
弘昼回身看见我,怔了一下,把礼单递给身边的大臣,悄声问我:“皇额娘昨儿赐你衣服,怎么还穿着太监衣服?若是一会儿被皇额娘看见,你又要挨骂了。”
我眼睛瞟着礼品:“皇上准我穿的,我这就回去换了。这些都是送给皇上的礼品,有没有不呈礼单的?”
弘昼一听乐了:“八月份万寿节,群臣们四月就开始着手办皇上的寿礼,绞尽脑汁、耗费心血,如此大费周折,就是图皇上满意。送礼不呈礼单,谁傻呀!”手里拎着根玉杖,顺手向我肩头敲来,我本能地缩紧肩,闭紧眼睛。半晌没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弘昼举着玉杖,呆住了,见我睁开眼睛,他脸一红:“总以为你还是小魏子,打顺手了。”说罢回身拿着玉杖去点太监刚刚拿出的玉盘,问:“一共几块?”
捧礼单的大臣回道:“共十五块,都是上等和田玉制的。”我见每块盘子沿上都绘着蝙蝠,挺好的盘子,画什么图案不好,偏画一些蝙蝠,在现代看过不少恐怖片及科幻片,蝙蝠吃人的场面,让我不寒而栗。我指着蝙蝠问弘昼说:“盘子上怎么绘着蝙蝠,怪吓人的?”
弘昼低着头,用玉杖点着盘子一块块查起来,正好十五块,命人收起来,捧礼单的大臣,在礼单上划了个挑,弘昼头也不抬地道:“蝙蝠可是大清的有功之臣,当年若不是它救了太祖,如今怎会有大清的天下。另外绘制蝙蝠也有它的寓意,像这个在盘口沿绘一圈蝙蝠,谓之‘洪福齐天’;蝙蝠、桃及古钱两个,又寓意‘福寿双全’。”
我笑道:“今儿听和亲王一番话,方知自己孤陋寡闻,一直觉得蝙蝠长得难看,跟夜……”刚想说‘夜猫子’,弘昼抬眼瞪了我一眼,方想起今儿是乾隆大喜的日子,实不该胡言乱语,忙拍了拍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