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夏归激动而凌厉的神情,布丹也是一呆,随即道:“这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夏归道:“巡房的人在我们饭菜里下药?这有什么好处呢?反倒是,你和沃丁叔叔让我昏迷过去,才好擅作主张商量对策!是不是你怂恿的沃丁叔叔,让他留下母后的图腾,然后再投奔北方基地而去?”
布丹“呃”了一声,没想到这位小殿下聪明得紧,想把这事甩锅干净,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
眼看自己的行径被拆穿,布丹也只好干笑一声,“这事可真跟我没关系,呃,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去北方基地的主意,是沃丁自己想出来的。留下图腾之事,则是我的建议。毕竟北方基地那鬼地方,很可能有去无回,如果他不小心死在那儿,尸身喂了血魔,那这图腾可就毁了。为了让你能找回母后,我便是让他留下了图腾……”
布丹的话还没说,夏归已情绪激动地道:“你明知道北方基地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什么还让沃丁叔叔去送死?”
布丹也急了,“你这小娃娃怎么说话的,懂不懂得尊师重道!怎么是我让他去的呢?这分明是他自己要求去的,如果非要追究我的问题,最多就是没有阻拦。再说了,如果你俩上场比试,像他这种愚忠之辈决计不敢伤你,他只有死路一条。现今去往北方基地,说不定还能换取几天苟延残喘的日子……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布丹的一番辩驳,让夏归哑口无言。
初次见到沃丁的喜悦,的确是冲昏了夏归的头脑,所以当听闻沃丁去往北方基地,并留下了这么一块血淋淋的皮肤之后,夏归的内心深处是无法接受的。
但布丹的一连串回答,让夏归慢慢地平复了心情。
或许,老师说的是对的。
平心而论,他在梦境之中想出来的那三个计划,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行性。
最靠谱的那个办法,其实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概率,如此之低的胜算,连夏归自己也不看好。毕竟这是一场彻底的冒险,如果失败了,是要搭上性命的。
夏归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愤怒而无助的情绪充塞着他的胸腔,他的眼中泛起腥红的血丝。夏归无法想象,浑身都是刀痕的沃丁叔叔,去往那个地方,会遭受到如何恐怖的残忍对待!
夏归只去过北方基地一次,并且也只在门口张望了片刻。然而,即使过了这么多天,回想起那一幕幕血腥的试验,他依旧心有余悸。
无论是包子被抽取了灵根的尸体,还是那头从石门里窜出的半人半兽的怪物,都给夏归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去往北方基地,便是意味着选择了更痛苦的生存方式,或者说是,死亡方式。
或许,被丢到天井里成为血魔的食物,已经算是最为痛快的死法了。
“老师,我懂了。”夏归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低声说道。
布丹打量着这位小徒儿,夏归眼角眉梢分明有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但他却不得不选择接受这个现实,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布丹有些心疼,毕竟他和这小徒儿也有着深厚的感情,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便是柔声安慰道:“你到这鬼地方也有几个月了,也知道这山庄里住着一群怎样的禽兽。你应该学会更加成熟。沃丁这呆子临走前还说你不忍心杀害那六百名角斗士,当真宅心仁厚呢。若是换做他,手起刀落,咔嚓咔嚓……”
夏归握紧了拳头,并没有说话。
在自己没有获得绝对强大的实力之前,恐怕任何程度的善良都会成为软肋。
“你父王母后都还活着,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才是。”布丹说道。
夏归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吱呀——”
这时,头顶上传来古老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一道强光从顶端骤然照下,静静地笼罩在夏归的周身。
在黑暗的环境中待了将近一天的夏归,竟是陡然间睁不开眼睛,他眯起眼睛,眼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过了半晌才完全睁开。
头顶上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天窗,阳光便是从这扇天窗上落下。
“特邀角斗士,你的对手退赛了,请你登上顶层吧。”古勋的声音传来。
夏归一怔,接着漫天遍野的怪叫、欢呼、尖啸声涌入他的耳中。
布丹微微一笑,“上去吧,沃丁的苦心没有白费,他救下你了。”
夏归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在强光的照耀下,看得出他的表情严肃,并没有表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夏归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块血迹尚未完全干透的图腾,他慢慢将其折叠好,轻轻纳入怀中。随后,他提起一口气,往上空一蹬,穿过天窗稳稳落在了第五层的地板上。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四面都是窗,光线射了进来,将这个狭小的空间照的无比亮堂,竟像是一个满载荣耀的殿堂。
一道木制天梯通往了上方空间,就像一口巨大天井的井口。
夏归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了楼梯。
咯吱咯吱。
稳稳的脚步声从天梯上传出,似乎多年未承载过人类的重量一般,夏归的来临几乎将它压断了腰。
当夏归走到天井的顶端时,一股清晰的空气扑面而来,夏归顿觉神情为之清爽。他迈出一步,但见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处高台,竟是一处比第四层还高的高台。
他来到了第五层!
第五层,是整座角斗场的最高点,虽然只是一块丈许大的平台,但站在这里,能俯瞰全场,脚下风光和人群尽收眼底。
人群全部沸腾了,这么多年来,很少见到有人登上第五层。所以当夏归的身影孤独而沉稳地登上阶梯时,顿时全场沸腾,欢声雷动。
人群像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黑点,尖叫着,喧闹着,似乎在为他喝彩,众人均是仰望着这位站在角斗场至高点的战士。
当然,最后一战敌人不战而退,水分太大,夏归占了极大便宜,所以在这欢呼声中也夹杂着嘘声和不解的疑问声。
只不过,夏归一步步登上高台的身影太过震撼,人们都兴奋起来,一时之间各种狂乱的尖叫声铺天盖地。
夏归深吸一口气,望着脚下沸腾的人群。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因为他头顶不再有任何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的呼吸会沉落下来了,这里的视线也最为开阔,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人能遮挡他的视野了。而这里的声浪也最为激烈,所有的声音都汇集在高空中,振聋发聩。
然而,夏归的脸上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因为,他刚失去一名久别重逢的将领。
而这位将领,为了保全他的性命,选择了去往北方基地!
第四层的看台上,同样有一个人脸色极为阴沉。
芈武纵。
“大哥,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吗?”芈武纵脸上写满了愤怒,他实在没料到,在临时上阵之前,竟会产生这等变故。
芈武焕道:“我也没办法啊,那名角斗士自愿投入了北方基地。咱们角斗场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吗?对于第三、第四层的高手,只要改投北方基地,就能脱离角斗场。”
“他自愿的?”芈武纵脸上浮现一丝愠怒。
芈武焕道:“倒也提了很多条件,比如给他个什么官职啊,给个什么奖励啊,我统统答应了他。”
芈武纵没好气地笑一下,“这蠢材并不知道,等他进入北方基地之后,找几个理由说他犯了错,贬为奴隶,便能成为你们的实验对象了。”
芈武焕微微一笑,“武纵,你这是污蔑我吗?你大哥哪有这么恶劣。角斗场和北方基地本来也是互为一家,我们需要加强来往沟通。”
“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这阿龟轮空之后,便是离开了角斗场,你就能随时找机会把他带到北方基地去了,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芈武纵越说越来气,“没想到我芈武纵,竟是败在了自己家人手里。”
“妈的,不能便宜了这小子,竟然让他决赛的时候轮空获胜,这让我没法给看官们交代呀!我要把那头怪兽放出来,让那头怪兽吃了它!”芈武纵气道。
眼看芈武纵气得脸红鼻子歪的样子,芈武焕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武纵,你的心胸要再开阔一些,视野也要开阔一些。这样一个天赋根骨绝佳的灵根,为什么要便宜一只怪兽?难道你不想获得那样的天赋?”
“哦?”芈武纵想了想,怔住了。
“北方基地专门做各类研究,这小子若是落到了我们手里,其价值绝对不会白白浪费,定会尽数落入到我们的研究之中。”
芈武纵想了想,这夏归若是落到了芈武焕手里,少不了一顿折磨,说不定比现在还惨。想象一下夏归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倒也解气。
这小子研究提炼的精粹,咱们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芈武纵的气消了一半,语气也缓和下来,“大哥说得也在理,那我就不放怪兽了。只是大哥,等他自由之后,又变成了家仆,以这小子的谨慎性格,很难抓到他犯错的证据,没有理由送到北方基地啊。”
芈武焕微微一笑,“谁说只有犯错才会送到北方基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哥的意思是?”芈武纵心念一动。
“给他官做。”芈武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