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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天,白色的空气,仿佛下着雪,每呼吸一次仿佛都有水汽吸入。
几家错落的农户,每一家似乎都差不多,只有一层冰墙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可能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有几家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老人从房屋里走了出来,按理来说留下客人主人独自出去是不礼貌的,但是这些对于老人来说都没有意义,他不懂,他没去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回到故乡,多年来脑海留存的就只有如何生存下去,可能还有那偶尔在脑海里浮现出的故乡,太阳底下,大家都带着微笑耍疯打闹。
有一天,小伙伴说,我看见大人们从这里出去了,一定是去玩好玩的啦,却不带上我们,我们也偷偷地跟着出去吧?
他点了点头,他不是带头的人,不像那个领队的小孩那样充满精神,那样有魅力,有点胆小害羞的他走在队伍的最后,而如今他也是走在队伍的后面。
他将那些已经先走的同伴都埋葬在领队的院子里面,墓碑不是石头制成的,是一个简单的冰雕大大小小一共有五个,朝向北面。为什么是北面?因为他知道故乡在北边,回不去看不到,可是它就在那里。
“今天,来了两个外来人。我本以为这一辈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也再也没有会提起那里了。可是,真的再一次听到的时候,内心还是忍不住动摇了……”老人跪了下来,表情很平静。
有人问过,人生最悲哀的是什么,会不会是什么都没有?一个人活在苍茫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就好像你和整个世界没有联系的一样,你想挤进繁华的闹市中,你想安慰自己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是他们跟你都没关系,他们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你是黑白的。
老人也曾以为只要到了外面,就能得到幸福,可是跳不出去这个圈,只能困在这里,好多年过去,那颗蹦跳的心也平静下来,他知道,就算出去他也会是那个黑白色的人。至少他不是一无所有,他曾经有一群推心置腹的同伴,而如今他还有对故乡的思念。
嗒、嗒、嗒,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老人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洛天看了一眼墓碑,并没有表现出对死者应有的态度,不是轻蔑也不是敬意,就是一种毫无关系的态度,就像看见一个极其平常的事物不会在意一样,目光转向老人,开口:“麻烦你……带我去见巫女……”
真的假的?这人居然说麻烦你!他居然在拜托别人!天哪,这天是下刀子了吗?九雪惊讶地看洛天,要知道跟洛天的相处,有人向他求助他就一脚把别人踢开,就算在战争的中心,那些士兵都好像避开着他在打仗结果他不开心了追着两边的士兵杀,他就连吃饭收钱的时候,别人都是在找自己收钱不理会他,他就掀人家桌子饭前也不给就走,简直就像天生的恶霸,居然在拜托别人。
“唉,就算你…….”老人本来还打算推迟拒绝的,可是他看见洛天眼中很平静,就像湖面的水波澜不惊,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眼神中仿佛藏着狮子,随时要撕裂瞳孔跳出来一样,他沉默了好久好久,“我可以带你去,但是,并不代表到得了。如果真的能回去,我早就回去了。”
老人回屋准备了一下,又来到墓碑前对同伴进行了道别,本来用不着道别的,可是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这一次能回到故乡,也许回到了故乡就再也不能过来了。他觉得自己有点自私,把同伴都丢在这里,自己独自回去。
九雪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洛天,悄悄附在他耳边说话:“你让一个老人带路会不会不太好啊?毕竟年纪大了。要是长途跋涉……”
“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要去见巫女……”可能是因为心情好,对于九雪的提问,洛天这一次倒是回答了,然而这样的回答,却让九雪感觉到心凉,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对于他来说,仿佛一切可有可无。那么,自己呢?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九雪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继续往下想,如果真是那样,当初他为什么要救我呢?他可不是那个会随便救人的人呀。
虽然内心这样想着,那只藏在披风下面的双手却握得紧紧的。
其实几十里路说实话按照九雪和洛天平日的速度,本来两三天就能抵达,可是如今队伍里面还有一个老人,虽说是在寒冷的天气下生活惯了,可是毕竟体能跟不上了,不可能那么快就到。洛天对于老人的事情倒是毫不理会自顾自地走。倒是九雪作为女性很是心细,注意到老人需要休息,便提出休息要求,被洛天无视的话,她就张口骂洛天,冷血鬼、无情虫、没人性、鬼面具之类的,每当这个时候洛天就会沉默地走到一边找个地方坐下,什么也不说。每次看到这样的洛天,九雪就会偷偷地笑。
五天后,达到了老人口中所说的故乡。
可是,在他们眼中却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原,什么都没有,白色的天,没有太阳,空气中飞舞着雪花,地面是完全的坚冰,然而唯一异常的是这里明明和之前老人的住处相去几十公里,但是天气的差距过于异常,冷到仿佛根本不可能有人住,然而事实也是这样这里只是一片雪原,没人。
九雪觉得可能是老人记错地方了,毕竟很早以前出来就没找到回去的路,而且现在又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她只希望早点回去,能感觉到空气完全透过了她所有衣物,剥夺她的体温,要是在这里呆太久的话,一定会死掉的。
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更害怕洛天丢下她,本以为失去所有的时候,和世界失去联系的时候,突然和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谁有了联系,是不是就会产生眷恋呢?尤二对她说过,她是他们活着的证明…….要去证明什么呢?光是活着真的就能证明什么么?
“果然,我还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老人叹息一声,他接受了,毕竟接受了那么多次的结果,多接受一次也没什么不好,可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却感觉到洛天的异样。
却看洛天慢慢伸出了手,很缓慢很缓慢,缓慢到仿佛走过了岁月的刻痕,老人仿佛看见了那些已经死去的同伴对着自己微笑。很慢很慢,慢到他伸直手臂好像过了几个年头似的,他手的前端的景色开始扭曲,直到破碎,再一次映入老人眼中的景色是,天空上挂着太阳,一座仿佛耸入天际的神殿,巨大的坚冰呈四边形向天空延伸,顶端呈四椎体,不过四边棱角伸展出去,毫不工整,但只要一看就会让人联想到动物的爪。巨大的坚冰建筑四周就像护卫一样,有四个相同的小建筑,高度也不过巨大建筑的四分之一左右,再向外面扩散就是普通房屋,外面也是一层冰,但看上去更有亲和力,这大概才是居民居住地吧。
老人两腿一软,跪了下来,这就是他印象中的故乡,两行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漱漱地流了下来,就像个孩子。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出来回不去的时候,大家抱成一夜,直到眼泪流不出来,累了睡了。上次是为了故乡,这一次也是为了故乡,故乡啊,故乡,你为什么总会让人流泪呢?
一个人在外流离几十年,本以为回不去的地方,回去了,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当一个人留下别人而独自离开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呢?
好想再一次,见到她,见见那个会训斥我的,会叫我按时回家吃饭,缝补衣服的她……
好想再见她一面,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因为被其他同伴嘲笑跟女孩子玩没出息,所以说了很不好很不好的话,好想跟她说一声……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