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孙氏贤妃,贤惠良善,入宫数载,恪守本分,从不曾逾越。今日于太后寿宴之上猝死,朕深感痛心,追封贤妃为贤贵妃,孙氏一族,有官职者全部提升品级。朕念及震国将军劳碌多年,特此批准震国将军退役,但仍享震国将军的待遇,并名号永存,不予他人用。钦此。”
轰隆一声炸雷响开,震的地上跪着的一干孙家人一阵发懵。
太监念完圣旨,见众人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弯身去扶孙耀武,一面安慰着:“孙将军莫要太过伤心,贤妃娘娘她……唉……”
孙耀武的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稳,随着起身的孙翊涛忙上前将之扶住,轻唤了一声:“爹。”
孙耀武一把抓住了孙翊涛的手,瞪着一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宣旨的太监不由又微微叹息了一声,便跟着管家走出了门去。
轰隆一声,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照亮了屋中四人的神色,皆是面如纸白,毫无血色。
……
贤妃已然追封为贤贵妃,仅仅比皇后低一个阶层,所以葬礼也举办的尤为隆重。
说起来真是讽刺,孙贤妃死于太后的寿宴之上,以后每一年的太后寿辰,人们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个祭日。
当孙耀武领着三个儿子,一身披麻带孝的走进孝堂,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
孙耀武重重的磕倒在女儿的灵位前,泣不成声。其余的孙翊涛、孙翊行、孙翊天也是抑制不住的大哭出声。堂堂七尺男儿,他们自小经过父亲的严格培训,跟着父亲上阵杀敌,从来流血不流泪。可是今日,他们的心都在狠狠的痛着,都在狠狠的滴血。
城中一处别苑中,白云一正在凉亭中独自下棋,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一起一落间,二子不相上下,互不相让。当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整个棋盘上都摆满了棋子,赫然发现,黑与白,竟然打成了平手。
有婢女端着热茶走进亭来,放下便又默默的走了。
白云一自斟自饮,并不急着去收棋子,河畔的凉风拂过面颊,拂去了夏日的一丝燥热。
闻听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白云一并没有回头,只是犹自喝着茶。
身后那人慢慢走近,转到她的正面,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而那一双空洞的眼在看到她的一瞬,似忽然有了焦点。
白云一也从容的望向他,习惯性的淡淡一笑。
一瞬间,惊讶、惊喜、疑惑……在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中飞快的一一闪过,下一秒,那人已经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白云一。
“一一,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你没死?你没死……”
一阵语无伦次惊喜交加的呢喃,逐渐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大叫。
白云一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因为他忽然将她腾空抱起,在亭中转着圈。
整整一个时辰,沈允澈抱着白云一不曾撒手,那模样,就好像树袋熊紧紧的搂着大树,宛若下面是万丈悬崖,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只有紧紧的抱着树干,方能获得一线生机。
其实,要这么形容白云一于沈允澈的重要性,也并不夸张。失去她的这几日,他过的不人不鬼半人半鬼,和行尸走肉无甚区别。他甚至想,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好去找她。
沈允澈抱着白云一,忽然就是没来由的一阵傻笑,却志得意满的又将双臂紧了紧。
白云一任由他抱着,也不反抗,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他狼狈沧桑的模样,已然不复往日里英俊潇洒的俊公子,短短的几日,仿佛已经让他度过了余下的一生,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她,也是心疼的!
过了许久,感觉抱着自己的呢双臂渐渐松了下去,白云一这才动了动,从他怀中出来,却见他已然昏睡过去。微微一笑,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果然一阵烫的吓人的温度。
微风拂面,白云一细细打量着沈允澈,一只手握着他的一只手,源源不断的用体内灵力为他降着温。
梦中的沈允澈不安的动了动,皱起了好看的眉,梦呓般道:“一一……”
白云一心底深处的那一根弦被拨动,她忽然笑了,看着他的眸光也柔和了几分。
“你果然没死!”一个冷冷地声音自身后响起。
白云一闻声回眸,凉亭外,一人顶着烈日而立,偶尔掠过的微风吹起他华贵的紫色衣袍,那一双锐利如鹰的眸紧紧的凝在她的脸上。
可她的眼中,除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和疏离,再无其他。
凤衍卿看了看昏迷中的沈允澈,嘲讽的声音再度响起:“沈允澈为了你,可真是什么都肯做,恐怕你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白云一没有答话,只是极淡的极淡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凤衍卿也不介意,自顾走进亭来,坐在了石凳上,拿起一只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晃动杯身,并不急着喝。
“你究竟是谁?竟然连太后和皇帝都愿意出面保全你,还特地给了你夕云郡主的身份。我猜,你们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你拿出了什么重要的筹码,说服了太后那只老顽固,以及皇帝那只老狐狸?”凤衍卿眸光闪烁,似有盈盈流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白云一的眼睛。
白云一轻轻笑出声来,嘲讽道:“三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凤衍卿啜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反复在口中流转,直到唇齿间皆是满满地茶香,才吞下,顿时一阵清凉。
“好茶!”凤衍卿赞道,说完又径自倒满了一杯,送到鼻间轻嗅。
白云一移开目光,手中白光早已消失,沈允澈的温度也已经退了下去。
这时,听得凤衍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论你是谁,只要你肯归附我,我都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凤衍卿不知何时已然起身来到她的身后,此刻正微微俯身,将唇贴在她的耳后。
白云一忽然伸手,凤衍卿一怔,人已几个翻越,稳稳的落在了亭外,举起右手,眯眼看着指缝间夹着的三枚闪烁着银光的银针。他的脖子上,已被其中一根划出了一条细长的痕迹,渗出血丝,看上去尤为刺目。
“哼~有意思!”凤衍卿不怒反笑,笑意不达眼底,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向白云一的眸也逐渐变得幽深。
白云一冷冷回视,“三殿下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本郡主向来不喜欢莫名其妙的人,尤其像三殿下这样的,更加不喜欢,三殿下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凤衍卿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不论你喜不喜欢,只要本殿想要,你都会是我的人!如若不信,咱们可以来打个赌。”
“本郡主向来不与讨厌的人多言,三殿下若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凤衍卿挑眉,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见迎面三道劲风呼啸而至,他一惊,腾空跃起,堪堪避过。
再次落下时,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假山石上,三根银针齐齐没入,只留下短短的一小截,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幽幽银光。
凤衍卿皱眉,不由暗自心惊,没想到她的功力如此深厚,出针如此快,如此狠辣。刚刚若不是他躲避及时,想必自己现在已经倒下了。
凤衍卿不由转回头去看,可亭中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人影,只有那满桌的黑白棋子仍在相互较劲,还有那一壶热茶,并两个茶杯,安静的放在石桌上,不曾动过。
临近傍晚,沈允澈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便直直的坐了起来,目光在房中一阵急切的搜寻。
“一一……”
轻轻的唤了一声,忽又止住了声,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陌生的屋子,想起昏睡过去前,他不由稍稍安下心来。
起身,掀开床帐走下床来,打开门,迎面便是一阵微风拂面,原来这间屋子临水而做,打开门,除了一条木头走廊,便是清澈的河水,令人精神为之一震,沈允澈抬脚走了出去。
他在院中瞎走,没有见到仆人,心中不禁微微不安起来,脚下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刚转过一角庭栏,迎面便看到了两抹白影,在看到白云一时,心中终于安定。可在看到另一抹白影时,不由蹙起了眉头,身子一退,隐到了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凉亭内,白云一和凤浅月迎风而立。风吹起他们的白色衣袍,二人皆没有开口说话,可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甚至还很和谐。
许久,白云一终于淡淡开口:“凤衍卿或许就要有所行动了,你要注意。”
凤浅月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却词不达意的提起了另一件事:“昨日贤妃之死,实在出乎意料。我以为,即算是她做的,依她的性子,她也不会那样选择的。”
提起贤妃,白云一不由轻轻一叹:“或许她是不想那样做的,她昨日被人操控了!”
闻言,凤浅月所并不过分惊讶,只有一抹诧异之色在他眼中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凤浅月转头看她,“你真的和太后达成了协议?”
“嗯。”白云一淡淡回答。
“太后那个人,比之皇帝,还要复杂狡猾的多,你要小心。”
白云一扯起一笑,忽然回头,也看着他,凤浅月眸中情绪收的很快,所以,她没能看到他满眼的担忧和情意。
凤浅月忽然开口说道:“若不是太后忽然横插一脚,或许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七皇子妃了。”
白云一看着他,却见他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可为何刚刚那一句话,竟好像带了些许的忧伤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