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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边韶话音才落,轰隆隆的落雷声便紧跟着在耳边炸开。

哗啦啦的大雨也随之倾盆而下。

一时间狂风大作,暴雨瓢泼,间或的电闪雷鸣间,满院的花木被吹得零乱不堪。

杜妍只是站在屋檐之下,便被风卷起的雨意扑湿了面庞。

而边韶则站在雨幕之中,任凭越来越暴烈的雨水冲刷,只固执地看着她,平素总带着几分疏懒笑意的眼里,全不见半点玩笑,只是一片暗沉沉的绝毅光芒。

那副姿态,俨然是杜妍不答应,他便不会走。

不知边韶为何是这副反应,也不知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魔障,杜妍与他隔了雨帘对望一阵,最终松了口。

“小侯爷随我来吧。”

她让云喜将周围的下人遣散,自个转了身往书房走去,边韶则快步跟了上去。

待进了书房,杜妍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边韶,眼神一晃,立马又移开了。

边韶此时已然给暴雨浇了个透,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薄薄的单袍早已沁透,紧紧粘着肌肤,在他脚下,雨水顺着袍角滴滴答答落下,在地上落了一个水圈。

这本倒没什么,奈何夏日里衣衫都穿得薄,边韶今日衣服的颜色又浅,此刻叫雨水浇透紧紧贴在身上,倒将边韶的身形全然显露出来,宽肩劲腰,猿臂长腿,以及平日掩映在衣裳下的肌肉线条,全都一览无遗。

明明平日里查案的时候,男人的身子也没少见,杜妍这会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她禁不住想起那日马车之上,她蒙了眼时,边韶刻意靠近的某个瞬间,她意外从他身上察觉到的一点情绪。

不想教边韶发现自己的不自在,杜妍打开了书房门,唤了人取了干净的巾子来,转手丢给了边韶,边道:“这种天气,这种时候,小侯爷还来我府上找碴,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我瞧是有多要紧?”

大约是因为不自在,杜妍与边韶说话的口吻比平常还要不好。边韶此刻也是心事重重,并未注意到杜妍的一点不自在。他接过布巾,将头上脸上的雨水简单擦了下,便丢开了布巾。他望着杜妍,表情是极凝重的,语气也较任何时候都来得严肃。他问:“阿妍,你为什么要查圣手堂那位大夫,是不是与你问崔家兄弟的事情有关?”

边韶的话令杜妍神色一冷,目光也带上了锐意,“你暗地里查我?”

边韶并不否认,反而继续追问,“你对那味毒很在意,是与不是?”

杜妍的神色益发冷了起来。

她已然查过那位大夫的背景,而这一查,才发现了许多前世她不曾发现的东西。

那位大夫,竟然同时出入过谢府和忠奋侯府。

而不巧的是,那味药的方子出处,也和边韶有些干联。

“小侯爷这么着急过来,便是为着问这件事吗?诚然,我是对那味毒很在意,可小侯爷似乎同样在意,又是为了什么,莫不是那味毒在小侯爷那里,还有什么隐情?”

杜妍看向边韶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审视。边韶听出她话语里的怀疑,眼里的光芒更显得暗沉了一些。恰逢屋外一声惊雷掠起,闪电在窗纸上映下诡秘的痕迹。静默半晌后,他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迎着杜妍的视线,深深吸了口气后,与杜妍道:“阿妍,我想与你说个故事。”说着话时,他的视线边往屋外瞥了一瞥,他牵了牵唇角,语气里缓缓带上了一些轻嘲,“这种天气里,还真是适合说这种诡秘的故事。”

许是边韶的态度太过反常,倒令杜妍心头被他惹起的不悦淡了一些,转而多了几分奇怪。

“你要说什么故事?”

边韶看着她,唇边有着些许笑意,可杜妍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点意外至极的挣扎与惧意,而那些挣扎过后,又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之后,他兀自在书房中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然后伸手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索性都是要说,不如坐下,舒舒服服地说吧。”

藏在他心头的那些诡异的幻象,他在大相国寺中见到的杜妍的模样,已经在他心里藏了太久太久。

他并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将这些荒谬的故事说与别人听。

更不曾想过,那个人,会是杜妍。

“我曾经做过一场梦。或者说到现在为止,我也不能够肯定,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杜妍发现,边韶的开场白便让人听不懂。而他看着她的目光,更让她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被网进了一张网中,处处都是他的存在。她有种直觉,这个故事或许不该听下去,可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不允许她才座位上起身。只能听着边韶一点点说下去,然后,更加无法离开。

“我在梦里,看见过另外一个你,和另外一个谢南安。梦里的你,可没有这一世这么能耐,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在百骊书院里呆了十几年,连秀才都没混上,改学了武,比箭的时候一箭没中靶也就算了,居然还能射中旁边的鼓吏……”

边韶说话之时,语速放得很缓慢,一边说着,眼神一面飘得有些远,就像是在回忆极久远以前的事情。

杜妍越听越是心惊。

边韶所说的,分明是她上一世的故事。

她的诸事坎坷,她与谢南安的交集,甚至还有她上一世的死。

她觉得边韶的话荒谬极了,她与他上一世毫无交集,他怎么会莫名梦到她的前世?

可边韶说的那些事情,在这一世并未发生过,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边韶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查出分毫来,更不可能据此编造出如此这样的谎言。

而且早些时候,她还一直想不明白,边韶怎么会知道她书房里的密室,怎么会知道她给谢南安求的福符里,写了怎样的心愿,但若边韶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杜妍心中无数的念头翻涌,她看着面前边韶的脸,只觉真假虚实益发难以分辨。

她的心有些乱了,思绪也同样的乱。

但是她想,不管边韶说的是不是真的,又为什么会梦见那些场面,关于自己是重生而来这个秘密,都不当让边韶知晓。

她与他,何曾能够共享这样的秘密?

“小侯爷的故事当真来得诡谬,但就为着与我说这样一个故事,在这种天气闯过来,未免太不像你。”

边韶瞧着她面上神情变化,听着她避重就轻的言语,自然猜得到她心中所想。闻言,他略略笑了起来,笑容里透了几分嘲弄与寂寥。他将心头藏得最深的秘密说与她听,她并非不信他的话,她只是不信赖他的人,才与他打这种太极。

可他既已开了头,如何能让她再躲下去。

他与她到这种时候,倒有些似两兵对阵,狭路相逢,唯有一腔狠勇,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还能拼出一点生机。

“阿妍,我既已与你说了这些,你又何必骗我。我虽不知缘由,但我梦中瞧见的那些场景,必定是有过的,至少在你这里,是存在过的。要不然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书房里,会有我梦中瞧见过的密室,你又为什么会对谢南安死心塌地?”边韶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顿,再张口时,仍旧将刚刚有过片刻犹豫的话说了出来,“还有,你为什么会去查圣手堂那位大夫,甚至对崔家兄弟下过的毒那样在意?”

杜妍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了,这世上的事,一件两件还说的上巧合,可那么多凑在一块,如何能算巧合?

边韶今日是有备而来,根本不会任她搪塞过去。

“就算你瞧见过的是真的,你来与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终于不再避重就轻,杜妍抬头看向边韶,开口问了出来。边韶听她认了,心里也好,面上也罢,却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反倒觉得沉沉一块巨石压在心上,仿佛早已被定了罪过的人,逼着自己前去认罪,心里却还存了一点被赦免的希望。可如今,这点希望彻底没了。

梦里瞧见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边韶坐在椅子上,面上浮出了几分苦笑,杜妍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一时间益发奇怪。而下一刻,边韶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他两手撑在她的椅子扶手上,略略倾下身子,将她困在双臂之间。他看她的眼神带着别样的认真,“如若那些都是真的,那么我在梦里瞧见的另一个你的死因,大约与我脱不了干系。”

轰隆隆一阵炸响,耳边一阵阵落雷接连劈下。杜妍的眼蓦地睁大,眼里清楚映出了边韶的模样。

然而那样响亮的雷声,仍然没能掩住边韶落在她耳边的声音。

“乌冬与藏铁这两味药,按照五五之数相配,是治病的药。但若比例换做二八相配,便是害人的毒物。这味方子极为少见,我是偶然从一个游方大夫那得来的。在梦里,绮年从我那得了这味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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