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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女帝景笙和帝君梁博,还有前驸马赵淳之间的故事,坊间一直有着诸多流传,杜妍处在那样的位置,听得只会比别人多,不会别别人少。只是流言这种东西,传得多了广了,其间的真相便越发被混淆掩盖,让人难以觅见。

但景邻玉不同。

景邻玉本身就是皇族之人,她的父亲秦王是女帝的堂兄,她自己又深得女帝心意,长期出入宫闱,她听过的、知道的昔年旧事,必然要比杜妍知道的清楚一些。

“做什么又问这事,你不是最不爱掺合这些秘辛吗?”

“我对帝君的事情好奇。”

前一次围猎之时,杜妍便已与景邻玉打听过帝君的事,如今再得杜妍问起,景邻玉不由疑惑问了一句。但她这一句里并没有多的意思,只是随口一句,问过之后,得了杜妍一句解释,她环顾了下屋子四周,起身关好了门窗,见四下无碍,才重新坐回杜妍面前,与杜妍道:“其实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从我父王和母妃那里听过一些言语。要仔细说起来,当年那些事情,恐怕除了陛下自己、帝君还有大长公主以外,即便是我父王,知道的也不是全部的真相。”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就好。”

杜妍点点头,表示明白景邻玉的意思。

这些事,除了当事人,谁知道的都不是真相。她也不奢望能从景邻玉这里就能知道往昔的种种,她只是要多一些确信而已。

景邻玉回想旧事,话先没说,倒先叹了口气,之后才道:“陛下和大长公主,都是先皇后所出,身份比别的兄弟姐妹来得尊贵不说,她的个性又有些随先皇。相貌生得美,性烈如火,文采胸襟不输男儿,骑射工夫也极为厉害,所以很得先皇喜爱。你应该也听过一些传言,道是陛下对我宽容,是因为我有些肖她。实际上,要依照我母妃的说法,我和陛下比起来,除了个性荒唐得更没边,连她昔日一半的风采也及不上。”

这些传言,杜妍从杜景那也听过一些,但实在难以想象。她道:“那先驸马呢?”

“先驸马赵淳的母亲,也就是老安国公夫人,和先皇后是手帕交,经常出入宫中陪伴先皇后。赵淳和陛下年岁差不多,小时候不避嫌,也总在一块。两人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情分,旁人自然比不得。陛下当初风采过人,赵淳也不输她,我母妃说过,昔日燕京里曾经有这样一句话,芝兰玉树赵氏子,名冠京华梁家郎,这赵氏子说的就是赵淳。”

杜妍眼神微闪,若有所思,“那梁家郎指的是帝君?”

景邻玉点了点头,毕竟是别人口中传出来的故事,她也并未得见故事中人昔日多少风采,只是对比现如今的梁博的境遇,忍不住有些唏嘘。景邻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慨叹,“帝君和赵淳,也是自小的交情,听说当时在国子监之时,便是孟不离焦的好友。因为赵淳的关系,陛下和梁博起初的时候交情似乎也不错。”

“后来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杜妍想起自己听过的传言里,有过这样的说法,道是女帝野心勃勃,被先帝和先皇后宠过了头,不甘心只做个公主,便与后来手握重兵的梁博合谋,害了赵淳夺了权柄,上位之后再过河拆桥,削了梁博的权。

传言里讲得绘声绘色,但杜妍信得不多。

女帝固然是个铁血手腕的人,行事也不见得多良善仁慈,但有些时候,女帝对大皇女景惜格外的维护,让她觉得,这并非一个纯粹的铁血无情的帝王,有时候还是一个无奈的母亲——虽然她这样的偏宠,对二皇子景抒极不公平。

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是人便有软肋,女帝也不例外。

不管她对梁博如何,她对赵淳,应该是有些不一样的。

“陛下大约也是无奈,她那样的性情,是不肯轻易认命的,遇了那样的事,定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女帝对景邻玉一向格外宽容,景邻玉对女帝,心里还是有些许偏向的,她将自己听过的话,加了一些评判道:“先皇后膝下无子,便将庶出的大皇子养在名下,梁朝开国以来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按照惯例,本该是大皇子它日继承大统。但皇位这种东西,只要有名分争一争,谁会觉得它便理应是旁人的?除了大皇子以外,先帝膝下尚有两个皇子,三人为了大权明争暗斗,陛下和大长公主也好,赵淳与梁博也罢,都被卷入其中,逃不开干系。当时的陛下与大皇子关系近一些,梁博却是保持中立,哪方也不沾惹……”景邻玉说到这,带了些许不屑撇了撇嘴角,“当时他们斗得,大约与现在景抒和景惜他们差不多,久不分胜负,便有人急于想要打破僵局。先皇后、大长公主和陛下的支持,梁博手中的兵权,都是被人看重的东西。后来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谁的手段,似乎是为了离间大皇子和陛下,在大皇子与陛下、赵淳还有梁博等人离京围猎之时,也就在这西宁行宫里,赵淳中毒身亡,其时种种线索,不少指向了大皇子,但最终又没有铁证,不了了之。”

“赵淳是在这西宁行宫里中毒身亡的?”

杜妍心里一下子闪过点异样感,总觉得事情未免有些凑巧。相隔二十余年,赵淳和梁博,先后在这西宁行宫里出事,还都是中了毒,这中间大约有着什么联系。

“恩,当时陛下费尽了心力,随行的太医都累病了两个,赵淳也没能救回来。”景邻玉应道:“葬了赵淳以后,陛下将自己锁在房里数日不出,便是先皇和先皇后亲去,她也不肯见。旁人都担心她会随赵淳去了,却不想数日后,她自个出了房门,还与先皇先皇后赔了罪,仿佛把一切都熬了过去,只是性情大改。再之后没几个月,遇北漠犯境,八万大军压阵,边关连下三座城池。梁博临危受命,耗时三月,临潼关一战斩敌五千,俘虏敌军两万人马,成功将北漠驱逐出境,梁博回京之时,先帝率众臣于城外百里亲迎,那般荣宠,再无第二人。”

这一段往事,梁朝中人,几乎耳熟能详,不用景邻玉说,杜妍也知晓。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北漠元气大伤,数年不敢再滋扰梁朝。而梁博之名,自此响彻大江南北。梁朝儿郎,无不仰慕他英姿。便是如今,他赋闲十数年,他在军中的威望也不可小觑。

不过景邻玉随后说出来的话,却让杜妍有些吃惊。

景邻玉道:“帝君立下这等功勋,先帝自然要论功行赏。可问及他想要什么赏赐之时,他竟然与先帝求娶陛下。”

梁博与赵淳即是好友,赵淳尸骨未寒,梁博去求娶女帝,这样的做法,不免有些落人话柄。

“先帝允了他的请求?”杜妍问。

“没有。梁博求娶之时,在场的人并不多,我父王也是凑巧在。先皇不许人透露任何风声,也没有允梁博的请求,道是陛下的婚事,要听陛下的意思。但出人意料的是,陛下自己答应了梁博的求娶。而她与梁博成亲之后的事,你大约也听过一些。先皇因急症驾崩,三个皇子斗得昏天暗地,陛下却趁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借着梁博之力,将皇位夺到了手。”景邻玉说到这,话语顿了一顿,略略放低了声音,才继续道:“我父王也猜想过,陛下会这么做,恐怕还是因为赵淳。当初赵淳的死,起因便是大皇子他们几人的皇位之争,这件事里面,他们的手都不干净。至于梁博,似乎一开始就对陛下有心,以他当初的名望地位,京中想要与他结亲的人家无数,可他始终不曾娶亲。赵淳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不好说,可陛下和他之间,从成亲开始,就不像一般夫妻,相处得礼貌,甚至可以说生疏。”

杜妍听着景邻玉的话,思绪越发往深了去,手也无意识摆弄着手里装了毒/药的瓷瓶。

女帝当初与梁博成亲,登基后又将梁博架空,或许一开始就存了利用的心思。

但以梁博的手段,被女帝压制得这般彻底,究竟是女帝太过厉害,还是梁博有意退让?

她真的有些怀疑。

可若真的是梁博有意退让,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对女帝的情意?

而梁博中的慢性毒/药,又会是谁动的手脚,女帝吗?

杜妍想得皱眉,景邻玉看她入了神,视线也被她手里的瓷瓶引了过去,“你手里这是什么?”她伸手想要去取,不料杜妍入神之中,反射性地抽手,那瓷瓶不小心从桌上滚了下去。

景邻玉想要捞,但慢了一步,瓶子就这么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瓶子里的药洒落出来,那股独特的苦冷气味也萦绕在屋中。

景邻玉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味道?香料吗?我怎么好像在哪闻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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