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徒来索命,却当故知迎;
热言对冷语,柔情向刀锋。
“董榨油”发现杀郑恩的杜彪三人身死,将案情报给县衙。县衙捕厅立案侦察,查得是“黄疯子”杀了杜彪等人,劫走了郑恩。“董榨油”一面买动官场,让县衙捕厅通缉黄元庵和郑恩,一面悬赏江湖,重金购买二人人头。
黄元庵不愿和官府公开为敌,也无心跻身江湖扬名,只想悠闲一生。他发现黑白两道一齐出动,想到所居虽然隐秘,但杜彪生前很可能向人露过,武馆中不可能没人知晓;更想到暗探遍布,早晚也会暴露,到时大军压境,必有一场恶斗;且自己以后在江湖奔走,必定时时处在危险之中,遂决定让郑恩、懒虫迅速离开自己,躲灾避祸。
他把郑恩、懒虫视为亲生,也知道二徒对他感情很深,明说很难分开。为了不让二徒被师恩所困,背负情债,他快刀斩乱麻,将一团温情用冷酷包裹,强行将难分难舍的二徒带出山岙,假作抛弃。
黄元庵将郑恩、懒虫送出山外,便离开了此地,再没回山岙之中。县衙捕快查得此处,前来捉拿,当然扑了个空。
此刻出现的这四个人是“董榨油”已经当上县衙捕头的儿子董达聘请的“爱财帮”四凶,原本随县衙捕快、军兵同来,县衙捕快、军兵无果而回,他们却不死心,仍埋伏在林中苦等黄元庵和郑恩回来,梦想着提货发财。
这会儿见郑恩、懒虫到手,虽说因没有黄元庵的人头价高而感到遗憾,也算这些天工夫没有白费,心中还是像后世股民买股票终于等到了牛市似的,为即将到手的收益美滋滋的。
“好好好,就请带路!”竹杆说着,上前抓住了郑恩胳膊。
到这时郑恩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亲热地问道:“您身体不舒服吧?您扶住我,慢慢走——”
郑恩话没说完,胳膊已经被竹杆扭到了背后。同时,树桩也紧紧抓住了懒虫。
“哈哈哈哈——原来是两个傻瓜蛋!”驴脸和马猴一齐大笑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郑恩惊诧地问道。
马猴嘿嘿一笑,奚落道:“我们是一心为财,二目找财,三手捞财,四季发财,‘爱财帮’弟兄四个,找你们提货来了!”
“提货,提什么货?”郑恩问。
“你师父黄疯子的脑袋,官方悬赏五百两白银,董达另加三千;你的脑袋,官方悬赏二百两白银,董达另加一千。因对方要求见货付款,我们哥四个已经找了你们多天!”
懒虫听马猴没有提到自己,跺着脚,扭着腰,扯起尖嗓门哭叫起来:“哎呀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懒虫竟然这样没出息唉!我是疯子大高徒,憨瓜不过小师弟,他脑袋能值一千二,我又聪明,又伶利,脑袋瓜却一两银子也不值!这叫我面子往哪放啊,还不如碰死心安逸!别拉我,别拉我,混成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一头碰死算了!”
四个强徒见懒虫要面子不要命,比郑恩更傻几分,禁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别哭,别哭,一会儿把你搭配上!”马猴笑着奚落道。
“对,这瘦脑壳不过三四斤重,咱就捎着他,算个添头——”驴脸也笑着凑趣。
“董达不小气,兴许会按只猪头付费呢!”树桩拍着懒虫脑壳说。
“好好,就搭配上。董达不收购,咱剁剁喂狗,也省两天狗食!”竹杆表态说。
四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话幽默风趣,像后世的蹩脚相声、小品演员一样,听众没笑,他们自己却“哈哈哈——”“嘻嘻嘻——”笑得闪腰岔气。
四凶笑声未落音,就听树桩“唧哇”一声,放开懒虫,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几乎同时,郑恩膀子一晃,也挣脱了竹杆双手。
毕竟是师兄弟,郑恩和懒虫发觉四人恶意,互相一个眼神,早已心灵相通。
懒虫功力差,抓他的又是粗壮力大的树桩,清楚硬挣不行,便假装哭叫,先让树桩警惕放松,在冷不防中猛然一挣,用背在身后的手抓向树桩裤裆中的那玩艺儿。
懒虫虽说没好好练功,但由于得的是黄元庵真传心法,功力比后世卖狗皮膏药的掌碎砖石还是要高出不知多少倍,捏碎个石块还是不会比平常人捏烂个柿子费力气,何况树桩的那玩艺儿还没石头硬?何况他又是性命攸关,集聚了全部功力?懒虫一边装着哭叫蹦跳,一边两腿一蹲手一伸,只听得“卜唧”一声,大概是树桩裆下家伙中的两个子子撑破了皮皮,他“唧唧哇哇”地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郑恩本就没把竹杆放在眼里,只是想到懒虫在树桩手中,恐怕打起来懒虫吃亏,方才站着没挣,见懒虫脱身,他膀子一晃,挣脱竹杆,顺手一抡,把竹杆抡飞了出去。
竹杆跌出一丈多远,撞在一棵大树上,又反弹回来,脸朝下,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很好,少了两个分成的!”马猴叫了一声,剑光骤然从手中飞起,宛如一道闪电,直向郑恩心口刺去。
马猴用的是断魂剑法。断魂剑六路四十八式,每一式都是奇幻莫测的杀人绝招。看马猴说话的自信,出手的速度,他也已把断魂剑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剑随话发,话到剑到,凌厉凶狠,那气势,好像连人带剑都要一下子从郑恩胸膛上穿过去似的。
但是,真正的剑法,并非只是用剑的招数,较高的功力,还包括使剑人的性情修养、道德品质、心理素质等诸多方面。
明心如玉,寒心如冰,其境飘渺,不怒不惊;
浑圆无极,七情尽灭,盈灵虚空,能量无极。
马猴虽剑术高超,但同伙伤残,他心中窃喜,下意识中想的是:这一剑让他毙命,再一剑把他头割下;拿回去交给董达,便是白哗哗的银子;并且死了两个同伴,董家还得另赔一大笔——
如此杂念顿生,出手当然便心躁性急,竭尽全力,意欲一招毙敌。而这正是武道的大忌。
真正的武道,追求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天人和一的心灵高境。
柔则轻,空则灵。心无所欲,心无所虑,方有灵敏的本能反应,而这本能反应恰是胜负的关键。而心灵的偏狭意谓着心灵的冻结,过份的用意恰恰是对一切身体行动的最大阻碍。
马猴学习武功是为了以武取财,此刻急于得财害命,出手用招便是凌厉凶狠的银蛇出洞,正因用意太重,灵活性相对减弱,收放自如的反应能力便也相对迟钝。
而郑恩学习武功意在自卫,主持人间正义。遇到敌手,即是遇到危及自己生命安全不得不进行自卫的情况,也要按师父的嘱咐出手留五分余地,给对方一个改悔的机会。
此刻,他虽知对方是要取自己脑袋,心中还是无意伤害对方性命,对方凶狠攻来,他只轻轻地将步一错,让了过去。
马猴剑尖贴着郑恩胸前刺过,由于用力过猛,重心偏向前倾,郑恩在他的小臂上轻轻一拂,加了四两力,他便一头拱在了地上。
倘若马猴不是财迷心窍,有些自知之明,此刻不战而去,郑恩不会追赶,便能保全性命。可他偏偏利欲熏心,滚身而起,用了招横江飞渡,身体腾空,双手举剑又向郑恩扑来,出手更加狠辣歹毒。
高手应敌,外行看着好像不大移动,实际上,心中平静如水,身体却似涛上飘舟、空中走月摇移不停。马猴看着剑到郑恩喉咙,咬牙加力,狠劲穿去。
郑恩将头一偏,让他剑尖走空,一招撂布袋,顺手在他腋下推了一把,他便又飞到了丈外。郑恩无意夺他性命,可他大概是恨人间发财艰难,却主动撞在了一株大树上,当即头上流血水,找阎王老子开辟新市场做无本大生意去了。
这边懒虫对驴脸的战斗,简直笑死人了。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无影夺魂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