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
摔倒在地的老者涕泪横流。
刀兵,鲜血,狞笑,惨呼。
一场兽行在小小山道上上演。
丈夫鼓起余勇扑向官兵,迎接他的却是一柄雪亮的钢刀。
年幼的孩子哭喊着“阿爹”,却被那嫌吵闹的军汉,一把抓起掼在地上,眼看便出气多进气少。
在官兵脚下的妻子还没来得及哭喊,便被抱起一把扔在板车上,紧接着,一具臭烘烘的躯体便压了上来。
她声嘶力竭胡乱抓挠,可血肉做的手指如何胜过铁铸的甲衣,只是徒劳地抹上一道道血痕。
直到那官兵终于不耐烦。
他扯下头盔,猛地砸在女子脑袋上。
“碰。”
闷沉沉一声,女子额头鲜血直流,眼神中已然散乱。
但这官兵由嫌不足,抓起女子双手摁在板车上,又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噗。”
雪亮刀尖穿透了木板,将女子一双手掌牢牢钉在板车上。昏昏沉沉中,女子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
那官兵却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褪下裤子,正要一逞兽欲。
“噗。”
一模一样的声音,然而这次钉在板车上的,却是这官兵的头颅
紧接着,一只登山靴踩在了这颗头颅上,将剑刃拉出来。
顿时,红的白的脏了青锋。
短发的道士弯腰取下女子掌上的匕首,又从这官兵的尸身上割下块布来,慢条斯理擦拭起剑上污浊。
“祖师爷说:福祸无门,为人自召。
道士自认也不是个遇到事儿,赶趟子往上凑的人。
昨夜里,城里杀得火光冲天,连道士我的酒都给染浊了。
兵战凶危嘛,区区贫道惹不起还躲不起。
今儿一大早,我特意放着好好大道不走,专门费力吧唧翻山越岭绕小路,结果还是撞着了你们这帮腌臜货色。”
李长安将剑锋擦亮,抬起头来,看着围上来的这些名为“官兵”的豺狼,好奇问道:
“莫不是道士我几天没洗澡,专召你们这些蝇蚊虫蛆?”
“宰了这牛鼻子!”
回应他的是一片刀枪剑戟。
……………………
一帮人里面,总有性情鲁莽,喜欢打头阵的。
一名壮实的官兵吼叫着,当先一步,挺抢刺来。
李长安反应迅捷,身子一矮,便切进身前。
使长兵的自然怕被短兵近身,他神色一变,就要退后,却被李长安抢先一步,踩住脚面,尔后狠狠一记膝撞正中脐下三寸。
“咔嚓”一声,鸡飞蛋打。
他方因剧烈的疼痛弯下腰来,李长安已顺手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脖子。
眼见壮实的官兵一个照面,就被这短发的道士给宰了。
官兵群中一个马脸,大声叫到:
“当心,是个好……妈的!”
话到半截便换作一声咒骂,原是那道士杀人后,连气也没喘上一口,直楞楞就往人堆里冲了进来,当头的目标就是这马脸。
“哪儿来的莽道士!”
他骂骂咧咧一刀劈过去,手上用力七分,心里却松懈了三分。
这道人身手好是好,却是个傻子,只要自己缠住他几息,介时七八柄刀子围上来,还不是被斩作肉泥。
可不成想。
那道士手中剑仿佛有灵性般,绕过刀锋贴住刀身,只是一引一绞一划,马脸便被划伤了手腕,走脱了兵刃,被道士近了身来,顺手一剑柄砸在太阳穴上,顿时两眼外凸,鼻血飞溅。
而后,李长安一把拽过这马脸官兵的领子,扯过来身形一缩,便躲进了他怀里,七八柄钢刀收势不及,乱糟糟劈在这官兵的背上,血肉横飞,顿时就活不成了。
而此时,一截锋锐的剑尖却鬼魅般,从这马脸官兵右肋处刺出,一名官兵便惨呼着,捂着腹部踉跄而退。
剩下官兵一惊,齐齐拿刀砍杀过去,可李长安早已转过身形,又从左边闪出,一剑划过一名官兵的喉咙,而后撑着马脸尸体奋力一顶,这尸体便横飞出去,砸在了两名官兵的身上。
待这二人手忙脚乱将尸体推开,眼前所见,便是一名同袍被劈开面目,立毙当场。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一行人围攻,转眼间,便只剩下两人。
两人胆战心惊,犹疑不前。
道士却是毫不犹豫,揉身抢进。
“道长当心!”
忽然间,耳边传来几声警示。
李长安侧目看去,原是六个弓手打扮的见势不妙,早早退缩下去,聚在一起张弓搭箭,浑然不顾道士身旁的同袍。
“砰。”
六张弓弦响作一声。
双方之间,不过五六十步,重弓平射之下,箭矢追星赶月转瞬即至。
电光火石间。
李长安却不慌不忙,将长剑贯入一名因见到弓手举动惊慌失措的官兵胸口,这才伸手作剑指,喝到:
“风来。”
一声令下,狂风平地而起。
……………………
说起御风这门变化,不知是这方世界灵气更充裕,还是自个儿修为又有精进。虽不说如使臂指,但大致区域内,刮歪几根箭矢还是绰绰有余。
就算不能尽数刮走,剩下一两根到了身前,也已经软绵无力。
随手接过一根,从容捅进身边最后一个官兵的喉咙里。
这官兵便捂着箭矢,抽搐倒地。
道士震掉剑上残血,正要上前结果了那几个弓兵。
“妖、妖……妖术。”
几个弓兵哆哆嗦嗦一脸惊恐,其中一个更是尖声叫出这么个词儿来。
李长安莫名其妙。
妖术?我这算什么,你家堆人头塔养鬼卒才是正儿八经的妖术。他却不知,昨日攻城之时,鬼卒轻而易举地屠杀了城中叛军,却也把一些旁观的官军吓破了胆。所以在屠城掠夺时,这帮胆怂的,才连城也不敢进,只敢在周遭搜寻些“边角料”。
结果运气不好的,正撞上李长安。
“不要过来。”
几个弓兵尖叫着,仓惶中又射出一轮箭来。
然而惊恐之下,颤抖的手自然射出软绵的箭,李长安唤起风来,便被卷得没影了。
眼见这一幕,他们终于承受不住,扔下武器转身就逃。
可没跑几步,便被几个咬牙切齿的青壮扑倒,拳打脚踢也挣脱不开。很快,更多的人就扑了上去。
贪残的狼没了爪牙,软弱的羊露出犄角。
刚开始还有咒骂声,转眼便只剩求饶,接下来只有惨呼了。
道士摇摇头收起剑来。
祸福无门,唯人自……得了吧。
他扫了眼满地死不瞑目的尸首。
无论是村中的冤鬼,还是这地上的尸体。这百姓又做下了什么事,才招得这灭门之灾、杀身之祸?难道是身而为人么?
乱世人如草啊。
见得太多,李长安连气也懒得再叹一口了。
他冷眼看着人堆中惨呼声渐渐消失,片刻之后,人们四散开来,寻到自己死难的家人放声痛苦,只剩原地几堆不成人形的烂肉。
他转过头去,瞧见自己先前救下的女人。
她没有去参加这场复仇,这是呆呆坐在地上。乱糟糟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面目,怀中抱着已经没有声息的幼子,膝上躺着死不瞑目的丈夫。
“大嫂,节哀……”
这干瘪瘪的宽慰还未说完,一团刺目的殷红便从胸膛扩散开来。
在红色的中央,发丝的遮掩下,是一把没柄的匕首。
道士终究还是叹出口气来。
弯下腰,替一家人合上双眼,轻声念诵: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
……………………
超度完这一家子,李长安心头却愈发堵得慌。
他转过脸去,却发现幸存的百姓齐刷刷地跪在了身后。
“使不得,使不得。”
道士赶紧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劝慰几声,便各自去收拾散乱的行礼以及亲友尸身,唯有一位腿脚受伤的老人还伴在身边。
老者告诉李长安,他们本是附近的村民,自朝廷大军来临后,便竭力供养,要粮给粮要人给人,如此才避过了屠村磊塔的厄运。昨夜里,瞧见府城方向火光冲天,心有不安,村民才躲进林中,没成想还是被那官军找了上来。
“幸得道长出手相救,否则我等皆为山中冤魂。”
李长安摆摆手,询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者幽幽一叹。
“拖家带口的还能怎么办?若是没饿死在山里,等官军走了,自然是回村子,只希望接下来的官吏盘剥不要太狠……”
老者的话让李长安无言以对,只是心中像压上了什么东西,沉得难受。
忽的。
“救命……”
李长安转头瞧去,只见一个身作嫁衣的女子,跌跌撞撞从林中跑出来。
道士赶紧迎上去,那女子脚下一个踉跄,直直跌进了他的怀中。
女子抬起头来,李长安顿时一愣。
该怎么形容这张脸呢?大抵是西湖带雨、碧波烟横,总而言之,一张妩媚动人的容颜撞进了李长安眼帘。
按理说,生长在网络时代的李长安,也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美人的。
可是。
在屏幕前见到美人是一回事儿,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美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在怀中见到美人那便更加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但好在道士心思澄澈,惊艳之下,并未失态。
“姑娘莫慌,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伏在李长安胸膛上,梨花带雨。
“妾身今日出嫁,不料在送亲途中,突然冒出一个强人,那强人杀光了其他人,便要将妾身抢去作压寨夫人,妾身自是不从,他就给妾身戴上了此物……”
说着,女子抬起手,只见一双纤细的皓婉上,锁着一把粗糙厚实的铁铐。
“……妾身趁他不备,好不容易逃了出来,那强人却紧追不舍。”
李长安心中郁郁,正不知何处发泄。
正好!
“那强人长得什么模样?”
女子略一回想,便是小脸煞白,她声音颤抖。
“那强人身似熊罴,面似钟馗,一嘴大胡子甚是吓人……”
“娘子莫慌,且与父老一同歇息片刻。”
李长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那强人,贫道为你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