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是谁的?是舅母的吗?
可是又不像。
细青叹一口气,红了眼眶:“姜夫人伤心过度,把嗓子都给哭哑了。”
细青的一句话叫她打消了揣测的念头。
不一会儿,庞武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
“云织小姐,你先随我去大厅,老爷一会儿就出来。”
这时,庑廊那边慌张张的跑着一个丫鬟。很快便闪进后院不见了。
云织狐疑的看着,总感觉异样。
“庞武,我想去后院看看舅母。”云织说完,庞武面上为难至极,低头弓腰,对云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夫人很好,小姐还是先去大厅等着吧。”
云织知道,舅母不想见她。抑或是舅舅担心舅母看见她会伤心难过到失控。
也罢,还是等过一段时间舅母平复了情绪吧。
云织和细青被庞武带进了摆挂锦绣缎衣的厅堂。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姜实初面色忧伤的出现在云织眼前。难以想象的憔悴。
云织心酸至极,走上前扶着几近摇摇欲坠的姜实初,颤抖的唤一声舅舅。
姜实初像是后知后觉一样好半晌才回神看着云织。
云织扶他坐下,面带懊悔的自责着,已经是泣不成语:“……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叫他放烟花,他也不会出事,舅舅,你打我两下我心里好受些,你打我吧……”她说时,拿起姜实初的胳膊要往自己脸上挥。
这一世,母亲弃她而去,是舅舅给了她家的温暖,是伯轩叫她相信这世间原来也有美好的一面。
姜实初将云织扶起来,搂在怀中,温暖的手掌替她擦拭着脸蛋上的莹莹泪珠:“傻孩子,我怎么能怪你呢?这是伯轩的命……”后面的余音带着悲恸的哽咽。
“长大了我要替伯轩表哥养你和舅母,我要替他为你们尽孝道。而且我发誓,我一定要把陷害伯轩的坏蛋给揪出来。”云织郑重其事的说,一脸认真。
姜实初动容,眼眶里似有泪花在闪动。
当姜实初把云织带进姜穆氏的卧室时,姜穆氏并没有像云织想象的那样,哭的肝肠寸断嘶声竭力。而是坐在
紫檀木雕花的陈旧交椅上,两手交握,愁云惨淡面容悲戚。云织低低的叹着气,舅母无法接受伯轩离开的事实,心中肯定是悲痛欲绝到失神失心。
她想上去安慰,可是又担心舅母看见她会更加难过。
然而,姜穆氏看见了云织,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拭了拭泪,只是冷冷的将视线越过,看向姜善初:“你还是请陆小姐回去吧,我实在不想叫她打搅伯轩。”
“舅母……”云织眼眶里噙着泪。
姜实初皱眉看着妻子,握着云织的手紧了紧:“织织,你舅母只是被打击过了头,舅舅先送你回去,过些时日,我和舅母一道过去看你。”
云织很乖巧的点点头,看了眼身后的细青,细青便会意将方才来时买的补品放到了八仙桌上。
姜穆氏看着云织买的一堆大包小包,脸色隐过一丝无奈。就算伯轩是云织害的,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无心之失罢了。在计较又能计较到哪儿去?
说到底,云织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姜穆氏看着云织的娇小的背影,幽幽的叹息着。姜实初走过去,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是夜,薛二进了关雎院,窦识霞正坐在软坐榻上享受着方嬷嬷舒适惬意的推拿手法。
她半阖着眼睛,视线却凌辣的很。手一挥,方嬷嬷便和绸香一起退了出去。
薛二被盯的如同浑身长刺一样,心里头毛毛的。做错事般的低下了头:“夫人,这一次是我失手了,任凭夫人责罚。”
窦识霞斜倚在软榻,冷冷一笑:“不,这一次你做的很好。”
薛二意外而不解的抬起了头。
本来夫人的目标是侯爷的嫡长女陆云织,可却阴差阳错变成了姜实初的独子姜伯轩。薛二知道以后,立即去找那个收买的烟火小贩质问,然,那个小贩却因为胆子不够大终究还是没勇气引爆烟花朝云织身上扔。酿成的结果便是姜伯轩点燃了烟火,死的那一个也就成了姜伯轩。
窦识霞手指一勾,薛二又近前一步。
“有时候,与其叫一个人死,还不如叫他痛苦。所以,你做的不错。”她在薛二手上放了一锭银子。
陆云织那个小妖孽,她叫她一时不痛快她便还她一世不痛快!
还有吟春那个骚狐狸精,有她窦识霞在她休想鸡犬升天!
薛二揣了赏赐的银两,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方嬷嬷走了进来。
窦识霞那红艳的嘴唇抿了一口香茗:“嬷嬷,眼下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方嬷嬷露着阿谀奉承的嘴脸,哈着腰:“夫人找我是信任我,我巴不得为夫人效犬马之劳呢。”就在薛二出房间的时候,她就看见薛二手中闪闪发光的银子。当下便羡慕的不行。
方嬷嬷知道,薛二一定是替主子做了一件满意的事情。所以,对她来说,窦识霞找她办事,那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窦识霞听方嬷嬷这样说,似乎很受用,刻意压低声音:“……想办法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锦颦刚睡下,绸香便蹑手蹑脚的跑来窗下竖耳偷听。无奈,窦识霞和方嬷嬷的对话声音实在是太小,她根本听不见什么。
云织听见绸香的禀报,心中已经猜的十有八.九。伯轩的死一定是窦识霞干的!
云织眼角抽搐着,大拇指扣在掌心,小拳头紧紧的握着。她虽然不知道窦识霞到底交代什么事情给方嬷嬷,但是她敢确定,他害死伯轩就是为了促成这件事!
那个小贩已经被斩草除根,现在只有从薛二身上入手了。
“细青姐,亚夫哥那边有没有发觉薛二有异样?”
细青摇头回应:“薛二只要一出去,哥哥就跟着他,可是他一般出去是去
药店抓药,要么就是帮后厨运煤块搬柴火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云织听了不免有些心焦。她本来是想从那个离奇死亡的小贩身上查找一些蛛丝马迹的,那个小贩的死,本来是可以定成谋杀案的,可小贩的家属却睁眼说瞎话,一口咬定小贩是属于意外死亡,一点都不配合。同时,云织又暗中调查着薛二,却也是毫无头绪。
果然不出云织的预料,第二日,细青去南城拿绣线的时候从哥哥亚夫那儿知道了一件事情。
原来建平城的百姓正沸沸扬扬的谣传着一件事,武安侯的嫡长女陆云织克死了自己的未来夫婿姜伯轩。姜陆两家的婚事是生前姜氏为女儿和侄儿定的。有的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引起了老天的怨怼,顾所以才夺了姜伯轩的性命,也有的说,是陆云织身上的戾煞之气太重,从而威胁到了姜伯轩。大部分的人比较认可后者。
甚至觉得陆家长女克死的不止是姜家的儿子,而且连她的母亲姜氏和窦氏所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也是她克死的。
云织嘴角冷冷的一抽,大概这就是窦识霞的目的。
“小姐,老夫人也知道了,刚去叫侯爷到了她的房间,好像这会儿正在争执的。”擅长听墙角的秋画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细青眉头有些凝重的看着云织。
云织摆弄着手中的绣画,不以为然的说:“嘴长在他们的身上,由他们说好了。”
细青和秋画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这时,吟春神色忧忡的走了进来。
“小姐,老夫人要把你送进虚空观,侯爷正为此事和她争执的。”
云织手里的绣花针一抖,双眸闪过一丝凌厉。
此时,窦识霞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露出得逞快意的笑。
方嬷嬷在她身后不住的说:“老夫人最相信这种灵异之说,相信这一次织姐儿想不离开都难。”
窦识霞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对方嬷嬷说:“去熬一碗燕窝莲子羹给吟春送去。”
“夫人,那小浪蹄子整天缠在侯爷榻上,为什么还要对她好?照我说,就应该想办法把她撵出去。”
窦识霞哼一声:“你懂什么?走了一个吟春,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索性先哄着她,等到她怀了侯爷的孩子,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方嬷嬷恍然大悟。
陆老夫人和陆鹤年各持己见,一个要把云织送到虚空观避避邪气,一个却强烈反对。最终陆老夫人打着亲情的招牌以儿子不孝为由使陆鹤年不得不妥协。
陆老夫人要云织三天以后必须去虚空观,美其名曰是要她“修身养性。”
陆鹤年无奈的安慰云织,说很快他就会去接她回来。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云织回府的准确时间。
云织就知道,父亲帮不了她任何忙。
重生回来,都是她在一点点的披荆斩棘,是她避免了母亲遭受上一次那样残忍焚烧的厄运,是她为母亲夺回了正室的身份,是她凭着自己的争取提高了自己在侯府的地位。
云织也从来没指望父亲能保护她。
这一次也是如此。
春天到来,万物复苏,天气也逐渐变暖。云织穿着浅绿色的直裰长袍,准备和细青去南城那刺绣的材料。以前的绣画全都被那个秦显订了去,看来,她要雇人增加劳力了。这一次去南城,也顺便从亚夫为她征集的绣娘中挑选几个手艺高的。
似乎她根本没打算三天后要离开侯府。
如往常一样,秋画照顾吟春,细青陪云织去南城。
细青临出门的时候对云织说:“关雎院那边这几日三番五次的给吟春姑娘送东西,听说夫人有意要纳吟春为妾。”
云织笑着说:“纳就纳吧,吟春姐姐不能总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爹爹吧?”反正叫吟春做妾也是她的打算。窦识霞算是替她促成了这件事。
细青有些不明白,正要开口之际,却发现姜实初夫妇来了。
云织不得不返回侯府。
舅舅舅母一来,她自然很开心。
只不过,姜实初夫妇的神色掩不住的疲惫和哀伤。而且举止也有异样,将卖绣画的一大叠银票全都一分不少的给了云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