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云这边觉得姜桃一个妇道人家,绝对搀和不进萧珏和沈时恩之间的恩怨,但晚些时候,姜桃还真就问起来了。
彼时已经是夜里,她和沈时恩躺上床先胡闹一阵,之后精疲力尽的姜桃躺在他胸膛之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支吾了半天,欲言又止。
沈时恩一脸餍足之色,捏着她的发梢把完,见她这般便忍不住笑道:“白日里骂萧世云的时候不是伶牙俐齿的吗?
怎么这会儿成锯嘴葫芦了?
和我还要藏着掖着?”
两人自打成婚后一直和和美美的,尤其是沈时恩瞒着她的身份被戳穿了以后,彼此之间就更没有秘密了。
姜桃就直接开口问道:“你和小珏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沈时恩说:“你怎么这样问?
我和小珏亲舅甥,能有什么事呢?”
姜桃想了半晌才接着说:“就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
早些时候在县城看你和小珏相处,还没觉得有什么,回京之后我就觉得你们似乎有些疏远?
反倒是小南和小珏,好的跟亲兄弟似的……我本以为是你年岁和他们差的大了,没准你们从前就是那种相处模式。
但昨天小南和我说了一些从前在英国公府发生的趣事,什么你想看英国公的琅琊榜,哄他把好几十斤的琅琊棒偷出来,还有你答应和他们玩捉迷藏,结果你前脚答应,后脚自己去玩别的了,浑然把他们忘了,让他们俩在假山后头猫了一下午,人都晒晕了才被下人找到……”提到自己十几岁干的“缺德事”,沈时恩不觉就弯唇笑起来。
“反正我觉得你从前应该是和他们一道浑玩的,不然不可能三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那就不能是我去外头待了那么几年,人成熟了?”
“话是这么说,就我自己的感觉吧。
可能是我想多了。”
姜桃是真的词穷,反正见过沈时恩和萧珏几次相处,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看她真的苦恼上了,沈时恩收起笑,轻轻地叹息一声,道:“是我的问题。
我心里有事。”
姜桃仰头询问地看向他,他才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年的事情很不对劲,回京之后翻案平反又比我想的简单轻松太多。
就好像有人安排好了一些一般,就等着我回来,就把属于沈家的一切都还给我。”
姜桃立刻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的意思是皇家……”沈时恩拍着她的后背,示意她并不用害怕,“只是我的猜想罢了。”
从前在京中的时候,沈家顶事儿的是沈时恩他爹和大哥。
沈时恩虽然对家里的事不这么上心,却怎么都不相信他爹和大哥会谋反。
他之前在外头当苦役的时候想着若有一日能回京,一定要彻查当年的案子,为家门洗刷冤屈,让诬陷他家的仇家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为此他特地和萧珏提前回了京,让姜桃慢些过来,就是不想让她见到那些血腥。
可情况出人意料的简单,当年合力诬告沈家的几个文臣立刻翻了口供,交代完之后这几人先后于狱中自裁,那些所谓的铁证也轻而易举地被推翻,就像当年沈家出事时墙倒众人推一般,数股不知名的力量推着他前行,毫不费力地就把沈家的污名洗刷了。
若萧珏已经登基许久了,沈时恩或许会觉得是他的力量。
可萧珏是新帝,对朝堂的控制还远远不够。
若不是他,那就是有比他力量更大的人,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比新帝还能耐的,除了坐稳朝堂多年的先帝还有谁?
沈时恩便有了很不好的猜想。
“要查吗?”
姜桃问。
沈时恩点点头,“已经在查了,只是刚刚回京多有不便,怕不是三两日就能查明白的。”
姜桃微微颔首,说:“没事,反正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只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无论结果如何,小珏都是无辜的,对不对?”
沈时恩闭了闭眼,点头说他知道。
姜桃窝在他怀里,心想知道归知道,但若真是老皇帝做的,就等于沈家和皇室有着血海深仇。
沈时恩是重情义的,真查出来是那样,他怕是得陷入情义两难之境。
也难怪沈时恩有了那猜想之后,明明和萧珏是亲舅甥,反而不如萧世南和萧珏显得亲近。
一时间姜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盼着真相不要像沈时恩猜想的那般可怕。
……隔天起身,姜桃还在想着前一夜沈时恩和她说的那些,她心烦意乱的,但并不影响做针线,下午晌把萧世南和小姜霖的寝衣给赶制出来了。
做好了她就喊萧世南和小姜霖来试。
两人的寝衣是同一匹贡缎上出的,湖蓝色,款式宽松简洁,最主要是料子好,穿上身又妥帖又舒服。
试穿过后说挺合身,姜桃就喊人打了水来,准备给他们过一次水。
现在沈家在一点点往府里添人,虽然因为怕不怀好意的人安插眼线进来,所以挑选需要格外谨慎小心,但府里还是在逐渐变得热闹。
听说要洗衣服,洒扫的婆子和小丫鬟都抢着干。
她们想着要表现,萧世南却对得来不易的贡缎宝贝着,还不让他们碰,只让他们打了水来,他自己洗。
小姜霖也有样学样说要自己动手,反正过去他们贴身的衣物都是自己洗的,也习惯了。
姜桃也就随他们去了,让人端来一大一小两个盆,看他们头碰头地蹲在院子里洗。
没想到这会子曹氏居然又登门拜访了。
姜桃还挺吃惊——她前一天都那么落萧世云的脸面了,曹氏居然还上门来?
难不成是来发难的?
但人都来了,姜桃也不会害怕,让人把曹氏请了过来。
出乎她意料的,曹氏脸上居然不见半分恼怒,进了正院就乐呵呵道:“昨儿个走的匆忙,还没好好和你说话呢。”
姜桃心里纳闷,但面上也不显,同样笑着请曹氏屋里说话。
曹氏看了一眼蹲在院子里洗衣服的萧世南,而后才进了屋去。
她和姜桃说马上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各家都被准备礼物,金银那些就不必送了,太皇太后不好那些。
“之前偶然听了小南提了一嘴,说你刺绣工夫很是了得。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正好就喜欢这个。
你不妨就做一幅绣品,做的如何先不必说,光是这份心意肯定能让她老人家心喜。”
姜桃当然是太皇太后喜欢刺绣的,而且正是因为她的喜欢,她师父家的刺绣才会在改朝换代之后依旧那么受人追捧。
只可惜苏如是本来说好和她在省城碰头,但乡试那会儿天气正热,苏如是染了暑热,怕拖累她的行程,就又写了信给姜桃,让姜桃先去京城,她晚些时候和卫家一道上京。
不然要是苏如是在,有她的提点,姜桃立即就能着手准备寿礼了。
虽然曹氏说的是姜桃本就知道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是一番好意,姜桃也就领了她这份情,道了谢。
两人寒暄了一阵,曹氏仿佛完全忘记了前一天的不悦,坐了好半晌才起身告辞。
姜桃亲自把她送出屋,萧世南和小姜霖已经洗完了自己的衣服。
看到萧世南熟练连贯地拧衣服、泼水、晾衣服,曹氏脚下一顿,突然心里有些难受——萧世南尽管不如萧世云那样受宠,但到底也曾是国公府世子,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并不为过。
之前见到刚回京的萧世南,曹氏看他长得又高又壮,脸上更是带着和从前一样意气风发的笑容,便下意识地以为他在外头过得很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后头萧世南在英国公只吃了顿饭,屁股没坐热就来沈家住了,再后头他又回去一次,因为贡缎的事闹了不愉快,她光顾着泛酸埋怨,竟没想起来关心他这些年在外头到底怎么过的。
萧世南晾完衣服扭头才瞧见她,笑着上前问:“娘和嫂子说完话了?”
他心无芥蒂的笑再次刺痛了曹氏的心,她强忍住眼眶的酸涩,以打商量的口吻问他:“你爹和你弟弟出门了,家里只我一个,你能来陪我说说话吗?”
萧世南道:“这有啥?”
然后转头看向姜桃。
姜桃点头之后,他才和曹氏一块去了隔壁英国公府。
姜桃接着做针线,心无旁骛地做了一阵子,没怎么觉得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萧世南从隔壁回来了,他显得比平时的时候还高兴一些,进屋先吃了一盏热茶,才笑着道:“我娘今天和我说了好多的话,小时候我弟弟身子不好,她都是围着弟弟转,上一回这么和我说话,好像还是我随二哥出京之前。”
姜桃见他是真的高兴,便抿唇笑道:“那可不是,你随你二哥出京之后可不是没回过家?
你娘想和你好好说话都没机会呢。”
萧世南搔了搔头,说:“对哦!”
然后他又自顾自笑起来。
他也是个心肠软和、很重情义的,不然不会因为姜桃照顾了他一两年,他把姜桃当成亲姐姐那么尊敬爱护。
世子之位于他眼中从来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爹娘平等的爱才是。
他像个傻子似的笑了一阵,又掰着手指算了算,就算他自己在爹娘心里只占了三分地位,但是他还有他哥、他嫂子心疼,还有萧珏、姜杨和小姜霖关心……反正不管怎么算,他得到的关爱都不比萧世云差,心上那一点点郁结也终于完全舒展开来。
他轻松地叹出一口长气,而后看向姜桃的时候忽然面色古怪了起来。
“嫂子,我娘刚和我说了一件事,我二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