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丘老人所记录的书页没有翻完,大概里头还有很多关乎蛇灵伤人的事情……
几人尚有要紧之务,情急当下,先行告辞,以待后会有期。
离开的时候,王大石说还会到这里品尝桑葚美酒。
木丘老人非常高兴。
此处距离土葬派不远,几人顺就先到了土葬派,岂知南阳先生和南晓莲游走行道还没有回来。
不过,单从外头看土葬派,已经凄凄落落,一片肃杀。
风游僧一看就泄了气,觉得破解幽梦之扰也并非容易之事呀!
随之而后,几人继续朝五台山之地进发。
……
铸剑帮。
剑芒峰,形如一剑从苍穹坠落,直直插入地心,岿然威武。这里是铸剑帮最隐秘和最神奇的地方。
半个月前的一天,山风吹荡,月光洒落。
一名身着绫罗裙装女子,轻轻仰起头,朝着东方望去,出神地望着,明眸仿佛凝滞一般。
是的,她是温晴晴。
周身的装扮,犹如土蛾的蜕变,神采奕奕,清秀非凡,那曾农乡贤惠与朴实已被这干净美丽的衣衫遮华。
不过,温晴晴,她不喜欢这样,她不希望这样,她更不习惯这样……
眼睛直直地望着,仿佛望穿了秋水。
似乎一滴银露落下,沾湿了额头,一阵冰爽清凉,透入炽热的娇体。
她挥起袖口,轻轻一擦,动作端庄,又有些生疏和不自然。
月光下,她是绝美之人。
月光下,她的心思遥如天界。
铸剑帮的剑芒峰,剑芒峰的淬炼池,淬炼池的千年寒冰……如此冰寒残酷之地,淬炼着寒极之剑,淬汁冰寒,吸进天地之阴。
正是用这冰寒淬汁,拔取温晴晴眼睛的热毒。
温晴晴望着东方,那是家乡的方向,那是与王大石分别的地方,这些日头,陡然响起,便觉得一种留念和思恋。
她暗自揪心:“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是东方清落。
他每见温晴晴凝思神往,不经意间就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仿佛是贴身的妖孽一般。
“深夜已深,何不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对身子大有裨益!”东方清落已立在她的侧旁。
“我,我身子无碍。得到极寒淬火精练的玄铁汁医治,已尽数吸取了热毒,我现在已经看得清楚。”
“是的,铸剑帮果然名不虚传……”
没等东方清落说完,只听温晴晴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好似极不在乎救治之恩。
“哼,你倒好,我如此倾心给你找来医治,你却不领情!”东方清落嗤之以鼻。
“我自然谢你,但是……”
“但是什么?”
“我何时才能回去,我何时才能见到大石哥。”
东方清落听到“大石”两个字,脸现愠色,一个冷笑,“大石?那个土头呆子,你倒是心心相念。”
温晴晴转回脸:“你不准这般说大石哥!”
“哼,他决然是不会来的!你便死了这条心思吧!”东方清落说完,拂袖一展,隐没在此当地。
温晴晴顿了好久,又转过了身子,眼睛遥望着东首,心理久颤不能停歇。
接着一股脑的想法涌现在脑海之中……
“大石哥会不会来?”
“那我们的约定会不会实现?”
“大石哥知道我在这里吗?……”
“行道聚会,大石哥一定在场,可是我怎么才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
……
在遥远的路途上,王大石一直揪着心,自从温晴晴离开,他的心便没有放下过。
五台山距离此地遥远,必须在各门派集会之前到达,这样才能更快地找到温晴晴。
他早已经胡思乱想过了。
“东方清落会不会参加集会?是否会带着温晴晴一起来?温晴晴的眼睛是否已经治愈了呢?……”
当下已是杳无音信,只能在行道大集聚之时碰巧凑一凑了。
除了王大石,大福右三人等都是大闲人,这几日,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王大石害怕来不及,于是找了马车,快马加鞭,没出几日便已经来到了五台山的山脚之下。
山路绵延,跌宕起伏,重峦叠嶂,要想到达显通寺,大概还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几人各自休息了。
连续多日的奔波使得几人神疲体乏。
大福右、大福左和风游僧趴在地上就睡着了。
王大石没有睡,他回想着木丘老人所讲的蛇灵故事。
蛇灵真真切切发生着,蟒蛇的出现,接连死去不少的人。此刻,王大石多么希望自己早日学成武艺,对付这些民间的孽障,为天底下善良的人们解除灾难。
王大石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他并没有休息,他想朝四周瞧瞧,看看新鲜。星光璀璨,月亮明照。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不知不觉间,天已经蒙蒙发亮了。
他看着苍茫的天空,内心中涌出一股冲动,他觉得浩漫的天空和广袤的地域就是神灵,上苍的眼睛洞察一切,大地印鉴着一切痕迹,天和地孕育着一切生灵。此时,他看到远处有一座凸起的小山丘,半隐于飘渺云烟之上,北台之后,极富灵性。
五台山有五座平坦如台的山峰,东、西、南、北、中,五台耸立,巍峨挺拔。其中北台名为叶斗峰,形如飞鸟展翼,仰观似冠,台上建有灵应寺庙。北台为五峰最高,远看而去像是一座巨大的蹲佛。北台后面有众多凸起的小山丘,表面平整如镜,像是经过鬼斧神工的打磨一般,风飘云游,小丘随之移动,前参后差。
王大石登上其中一座小丘,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望眼皆是云烟,而小丘更像是一个浩大的蒲团。王大石跪在“蒲团”之上,面朝苍茫的天空,闭上眼睛叩拜。突然他眼前一亮,居然五台山峰环在眼界之中,如同五只巨龙仰首长啸,直冲天端。每峰顶之处都建有寺庙,气势恢弘!在他的眼中,五座山峰更像是五尊佛像,俯视着人间的百态。
纵观此情此景,真是心潮澎湃,胸襟无限!感概:俯视群芳争锋,唯我独尊之气宇!
王大石闭上双眼,心端宁息。他向天祈愿道:“老天爷,我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我没有聪慧的头脑和禀赋,甚至我很笨拙,但是我不求聪慧的头脑和天资觉悟,我只愿意能够找到门派,有个归属,然后脚踏实地地学习武艺和方术,或是学门手艺也成,然后能娶个媳妇,养家糊口,足矣!——上苍,冥冥之中,我接受您的安排和指使,让我能够跟众多弟子一样投师门派吧!望能得到您的眷顾!”
祷告完之后,王大石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他想行道各门各派齐集五台山,若是能求得一位师傅,留在门派中,那是最好不过,也免得千里迢迢去寻找“厨行”,即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留下来。
王大石这般想着,他又朝五只高耸的山峰跪下来,祈祷道:“五位山神,您也保佑我吧,让我能够求得师傅,投入门派吧!您若能够成全,达成此愿,将来每年我都会来敬拜您。我孤苦伶仃一人走混,可不能荒废了自己。”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朝大福右三人寻去。
回到原处,没有见到三人的影子,王大石怀疑自己迷路了,转身一看,风景依旧,想必几人等所不及,已经离开了此地。
王大石转身朝显通寺寻去,行走不远,被一汪水波拦住。水流哗哗,荡起浪花,滚起白烟。王大石发现这里竟然没有船只,更没有绕路,仿如天堑阻隔。他不由得纳闷:“这,这怎么办呀?若是寻不到路,必定耽误事情,恐怕此次远行白白浪费掉了,便是连温晴晴的面也见不到!”他转过身子,朝四周看了看:“哎,肯定是自己走错了,若是绕回去,又将是大半天的时间。”他有些着急,脸上的汗水涔涔地流了下来。
就在王大石急不可耐之时,听到有人的喊声,喊声就在附近,而且是叫自己的名字。顺着一看,大福右三人正在水中洗澡,看他们样子极是悠闲自得。
“喂,大石块子,赶紧下来泡泡这温泉的水!我告诉你,这水真的是好呀!”
王大石回道:“好在哪里?”
大福右呵呵一笑,说道:“真倒劲!咱们在这儿搓澡,把这水盛回去做饭炒菜吃,比普通的香呀!”
风游僧说皱着鼻子:“大福右,你就别在这里说些恶心的话了!”
“呵呵,怎么,什么叫恶心的话呀?嘿嘿,你说恶心,我把驴屎蛋摆在碟子里当点心,把羊屎蛋串成冰糖葫芦!看你恶心不恶心!”
风游僧“呸”了一声:“你呀,你有本领把狗屎搓成丸子当元宵,那你就动手搓吧!”
大福右“刷”的一下,游向风游僧,说道:“嘿嘿,风游僧,你再说我便把牛粪堆成屋子,你把它当成厨房去!”
风游僧实在是恶心他的废话连篇,游到了池子的中心不与对话。
王大石不听他们废话,脱了衣服跳下温泉之中。
温泉乃是天然之水,冬天热腾,夏日冰凉,实在是天然的造化。王大石潜入水中,瞬然间觉得身体舒服,所有的疲倦消失殆尽,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全都在脑海之中消融散尽,一时间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王大石想,若是能每天都徜徉于此,也算是神仙所过的日子了。他游到了深水区,闭上眼睛,练起了楞菇师傅所留下的《周天循环法》。其实,他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体内聚集着浑厚的气体,只是,很少涉及武功招数,自我也无法体会出来;丹田之处聚集浑厚的元气随每次练习积聚到散发再到生化都已经自行如常,不懂得运用而已。另外,自从他受到老仆的飞针扎入丹田,心中便留下“丹田不能聚气导致不能修炼武艺”的阴影……种种原因,致使其舒展不开身手来。在求学的时候,渴望之心如虎婪肉,可是又存学无所长之心态,害怕学得不精而再遭受耻笑。故而,王大石的内心是矛盾的,对自己的将来没有自信的。只是在此刻,他忘记尘世中所有的烦恼和困惑,忘记了是是非非、形形色色,这才能安息一会儿。
他至今还想着张道长所说的话,张道长曾经断定他是位内功顶级深厚的人,他至今没有忘记在龙虎山,轻轻抬起臂膀把柳菲霞手中的三齿铁叉震得冲入高空,他也不会忘记大福右、大福左和风游僧中了蛊虫和鬼铺子,而自己安然无恙,还有念动驱灵咒时自身的变化……他都不会忘记,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这些,不可思议,也觉察不出来。令他最有感触的便是中了黑针后,每半个月发生一次气陷的症状,不过,匆匆数月已过,症状再也没有犯过,这算是他最为庆幸和安心的。楞菇师傅曾说每半个月气陷的症状会出现一次,开始的时候,王大石的身体应验楞菇师傅的话,但是此后到现在便没有出现过症状。他不知道是楞菇师傅的错还是自己的错,楞菇师傅说他不能学习武艺,体内不能聚气,可是张道长却说他是一位内功深厚之人,且非同一般……王大石不知道相信谁的,两位都是长辈,都是高尊,卓有见识,可是,所说的话又是如此的相悖。
不过,王大石有自己的判断,他觉得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切都是有变数的,一切都需要尝试。有这样的信念,是他没有放弃学习与求索的根本。
透过云遮雾罩的阳光,洒在水面之上,如同碎花冰晶。浪条如柳枝,潜伏飘曼,折展腰肢。王大石很久没有细细地观赏美妙的自然了。四周环山,绿影翠岩,一派仙人之所,天然之境。他定静下来,看了看水,轻灵柔细,仿佛天地之间的万物生灵都是由它而润。他看着水面,水波如镜。他下意识看到了自己,他发现脸上长出了胡须,身骨也壮实起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十八九岁的孩子,显得成熟和稳重。他哀叹一声,默默地说:“真是岁月催人老!”
突然王大石呵呵地笑了起来,时间过的真是快,匆匆两年就将过去了,回头来看看两年的收获,如今却仍旧是光身一人,依旧是没有丝毫武功和技艺,所掌握的方术也只能算是简单基本的掐诀、符咒,和一些用不上的阵法。眼看着自己将要成人,成人之后总没有青年时候掌握的快!王大石迫切需要学习技艺,对于他来说,学武可以安身立命,学技可以养家糊口,学得这些总应该得到应有的尊严,总比不学无术,无所事事要强。
王大石把身子洗得干干净净,顺就把头发整理好,待水波稍有平静,他再次看了看水中的自己,发觉既英俊又有精神,就是觉得还缺少点什么。他仔细地回想,回想着,拿自己跟东方木白、东方清落、华沧海、胡大雄一一作比较,他觉得自己的外表并不比之差,只是气量和自信偏缺一点,他深深地记在了脑袋之中,心想:“之后,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气量和自信来!”
这时候,大福左游了过来,说道:“王大石,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咱们闲聊了一下,咱们的四人之中你进步是最大的!……”
王大石诧异,没想到跟自己想到一块来了。他说道:“是吗,本人天资笨拙,也不能学习武功技艺了,即便是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也没掌握,现在什么也不会,又被逐出了门派,正是愁人的时候呢,还能有什么进步呢!”
大福左润了润桑眼,说道:“第一,从小就默默不言的你敢说话了;第二,从来都是低着头的你仰起了头;第三,一直爱哭的你眼泪没有了;第四,一直胆小的你,胆识渐渐大了起来……总之,现在的你比之前坚强多了!咱们四人之中,属你最有出息呀!……”
“第五、第六,你就别接着往下说了!”王大石拦到。
大福左闭上了嘴巴也不再说话,王大石想了想,猛地一惊,似乎觉得大福左所说的句句属实呀,他默默地说道:“是呀,怎么一直疏忽了呢,这也算是自己的努力和进步呀!当然,还是要感谢楞菇师傅的调教!”
大福右游到了王大石的跟前,叹道:“哎呦,我现在饿了,每逢饿的时候就想起过年,唯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猪肉、鸭肉、牛肉……哎,可怜我身无分文,只能靠风游僧身上的银两喽!哎呀,本人一想起肉,便想起曾经的肚量……呸,那可不骗人,本人吃的猪肉,滴下来的油活生生撑死了两只狗!嘿,你说给劲不给劲!”
王大石顿了顿,说道:“洗完了赶紧上来吧,咱们还有要事将办,我若是有钱,过年之时,准请你吃大肉喝美酒!”
“哼,还喝什么美酒呀,洗澡水一盆便可以了!”风游僧游了过来,对着大福右说道:“本人觉得你的肉量长了,分量长了,偏偏没见你的肚量长,整天就是无聊的事情多,无聊的话多!”
大福右呵呵笑道:“真倒劲!风游僧,咱们俩个谁也别说谁,你要是钢针,在下便是铁钉子;你若是长矛,在下便是大戟;你若是串乡售狗皮膏药的,在下就是在街上卖臭裹脚布的!咱们两个的嘴巴,说起来那像是一个挑粪师父传教的,臭气熏天,不分彼此!但是本人没有你那骗人的伎俩!”
风游僧自然也不会饶人,娘个嬉皮的就骂了起来。……
四人正在这儿说着闹着。这时候,王大石见到山顶上有一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长似人形,直立行走,一身鬃毛,块头比常人高出一截,膀臂更粗更壮,一道道横纹皱皱巴巴地敷在脸上,难堪之极。
这,这是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