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紫云被那只手摇花皮鼓迷住。花鼓边上染成彩色,绷得牛皮紧凑,涂着花脸,掂摇起来嘣嘣直响。她一边笑着一边耍玩着,很是喜欢。王大石正琢磨着帮她买下,不知道怎么了,或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来,她却把花鼓猛地摔在车上,说道:“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气冲冲地走了。
王大石很是纳闷,心想:“紫云妹妹明明是喜欢这只花鼓,爱不释手,为什么突然把它放回车子上说不好玩呢?”他看了欧阳紫云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木铁胖子说道:“真古怪,她要认为你好,你再坏都是好,她若说你不好,你再好都是多余的,除非你让她感动!”
王大石细细地分析着这番话:“你说的有道理,你是怎么有这样的领悟?”
木铁胖子说道:“嘿嘿,养尸谷训练很多尸体,在训练尸体前首先要了解尸体的性格。活人死人都一样,咱们了解透的呢!”
王大石“啊”的一声,问道:“你们饲养这么多的尸体是干嘛用的?”
木铁胖子说道:“说句实话,我整天负责搬运尸体,饲养它们,至于做什么用处,俺们可都不知道!”
王大石惊诧:“我就好奇了,饲养这些尸体做什么用处,居然连你都不知道,你不是养尸谷的吗,为什么你们都不知道!”
“哎,俺只是养尸谷的下层人员,究竟饲养的尸体做什么用处,咱们真的不知道!”木铁胖子说道。
王大石不知所以然。
脚步没停。前面传来吆喝声和群人的喝彩之声,三人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偌大的场地围成了一个人圈子,有当地的农民,有行道中的门派人物。里头正在演戏“马下拾彩球”。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王大石、欧阳紫云和木铁胖子三人挤到场内观看。
这里头正是民间的一个戏团子,民间的艺术团队,以卖艺为生存。
只见一个戏子,穿着花枝招展,脸涂胭脂,走上台时,一连翻了数十个空心跟斗,然后高高跃起,坐在马背之上。他双手按住马背,身子渐渐升起,做了个倒空支立。戏子一声大喊,那马点了点蹄子,绕着圈子跑了起来。那马全身通白,身子高大,看就是一匹好马。戏子再次跃起翻腾,动作精炼,惹得掌声和吆喝之声又起。
一位辅手在场中点燃圆形铁圈,火势熊熊,那马身子陡然一缩,一个纵越而去,戏子同时空翻,贴紧马背,扣住马鞍,一起窜过火圈。然而就在窜出火圈之刹那,戏子身体仰翻,一把抓住抛来的彩球。掌声欢动。火圈之外布置了刀山,刀锋凛冽,那马纵起身子,越过一个个障碍,这便是“过刀山”。最后一道关口,是“下火海”俗称“赴汤蹈火”。场内早就准备了一只大炉子,烧着一锅滚滚沸水。辅手把炉内的炭火铺开一条道,看这架势,是让这马儿越过滚沸大锅,从铺开的炭火之中奔过。炭火很旺,冒着青烟,人们都被烤得遮住了脸。
那马奔到火锅沸水之前,猛地纵身,轻松越过,四脚落在那火红的炭火之上,溅起团火飘星。白马放蹄如飞,如梭而去,眼看就将完美谢幕,突然身子一歪,扑通一声,跌在地上。马上那个戏子跟着栽落,连滚几圈,才踉跄着爬了起来。
方才那马奔跑速度之极,突然失足跌地,着实受伤不浅。群人唏嘘。王大石看得一阵心疼。
卖艺团中赶快冲出三位辅手,两位去扶白马,只是那马高大无比,不易扶起。王大石和木铁胖子帮手,勉强托起了马身。
另一辅手扛着大铁锤,顺着地面砸出一排排凹坑,以防路滑,免得马儿再次失足。
白马被扶着站了起来,刚走几步便跪在了地上。
王大石看见那马的左前蹄正流着鲜血,好似中了暗器。
无法再继续演出,那马一瘸一拐,被牵入后场。
艺团中的领头团长走出来,向乡亲们扣拳说道:“本人在这里向各位表示遗憾!‘走马花’艺团深蒙各位乡亲捧场与支持,在此表示感激感谢!——‘走马花’艺团巡回上演千百场,从未出现失利,方才白马前肢腿处受伤不浅,所以本次演出到此停止,希望大家见谅,见谅!”
说着,团长转过身子悻悻地走去。
通常情况下,每当演绎结束,团中会走出一遭老头子捧着瓷碗绕着人圈子走一遭,看演出的人们会给打赏钱,作为辛苦费用。此表演失利,自也没有提到打赏钱的事儿。不过,这当还是有人向地上投了打赏钱。
王大石觉得这些人赚钱都不容易,马儿失利,需要养伤,此时他也掏出五枚铜钱投去。
糟老头拣了铜钱连声道谢。
打赏结束,都将散了场,卖艺团子中的人们也都出来拆卸桩子和布篷……
就在这个时候,一男一女随着狐艳娘子走到场中来。那位男子,身上绣着腾龙,名字叫黄金龙;另外一位女子,身上绣着鸾凤,名字叫游鸾凤。男子抚着琴弦,女子唱着歌曲,而狐艳娘子却在场子的中央跳起了舞蹈。
琴声悠扬,歌曲清脆悦耳,舞姿曼妙,真是天然之组合,不愧是名副其实民间土戏子派的演绎呀!她们竟是救场来了。
人们缓住了脚步,重新聚神而来。
狐艳娘子尽情地跳着,渐渐地剥去身上的衣装,每脱下一件都博得热烈的掌声和打赏。
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不断,想必狐艳娘子衣装剥得越来越少,白肉露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私。哄闹中夹杂着焦急与挑逗的辱骂,彰显着人性本质的熏欲与丑陋。
如此搔首弄姿,非但不雅,更是扰乱了秩序。王大石想看,碍于不雅,拉着欧阳紫云便走出了圈子。木铁胖子看着起劲,意犹未尽,苦丧跟着走出来。
天色就快黑了,街市零落,过客稀少。人数聚集最多的是那花灯掩饰下的妓院,除此之外就是狐艳娘子的舞姿之下。
这群人在一阵哄闹与激烈的掌声吆喝声中散场,想必狐艳娘子剥了极限。结束了演出,不过一会,街市上的人往渐渐密集起来,交织往返,尽是行道各门各派的教众。
王大石走了不远,但看前方又围起了人群,又凑上去瞅一眼。
人群之中坐着一位妇人家,面前摆着一张素纸,写满字迹。
王大石一看就乐了,他记起在半仙街那些算命打卦自称半仙半神的人物都会在一块布写上字,画上太极八卦图案,字里行间,描述着自己绝技,彰显着自己的能耐。王大石以为这妇人类似半仙半神的人物,再仔细看纸上之字,才发觉并非如此。
应是妇人家穷,没上学堂,纸上百十来字错近过半。
字面上说,妇人孤苦,年事已高,遇到奇怪的事情,求高手帮助。
纵然各门派围众很多,但是没有一人愿意。
妇人应是没有见过这等场观,显得有些紧张和矜持。
欧阳紫云热情热心,拉着王大石一起坐在妇人面前,与之聊起了家常,打消妇人的顾忌和紧张的心理,渐渐转入正题,问她所需要何种帮助。
妇人跪下来便磕头。
原来,妇人中年时候死了丈夫,后来改嫁林氏,自从嫁入林家不久,便接二连三发生倒霉的事情。半夜里头总能听到院子的门在响,当地人都说是鬼敲门,是妇人不守妇道,改嫁他人,死去的丈夫寻她来着。……
妇人哭着说道:“林氏很疼爱我们,勤恳朴实。几年前,邻家办理丧事,丈夫林氏搭手抬棺材,棺材很重,经过自家的门口时,林氏丈夫经受不住,被压得跌在地上,棺材也就落在了自家院子门前,虽然丈夫没有受伤,可是……”
说到这时,妇人已经泣不成声。
对于民间的认识,王大石虽然不能跟风游僧相比,但是妇人所说的情况,他还是很了解的。在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就是在抬棺材下田的路上,讲究一马平川,若是跌倒,此人一辈子不走运道,一辈子倒霉。另外,棺材不能随意落于停落,若是不巧落在谁家的门庭前,那是不吉利的事情。有句俗话说:棺材落在家门口,随手就能牵着走。此话的意思是说,抬棺材一路要走好,经过人家门口的时候不能停落,一旦落下,落在谁家的门口,谁家便将死去一个人,而且立即可现。这条也算是民间的大忌。不过,冥冥之中也要靠积德修行,善者逢凶可化吉。
妇人接着说道:“倒霉的事情不光如此,有一天,林氏丈夫在夜里遇到两位死去的人,死人向他讨要两块板。更倒霉的事情远不如此,自己的女儿也下落不明!我这真是苦命呀,我这真是倒霉呀!……”
“两块板?”
王大石心想,若是林氏丈夫碰到的果真是死人且向他讨要两块板,想必林氏在什么地方触动了两位死人。
木铁胖子听到这时感觉有些不耐烦了:“大婶子,你,你怎么这么倒霉呀!这些恐怕就是你的林氏丈夫抬棺材跌倒惹的晦气!”
妇人哭丧着脸,落下浑浊的泪水,似乎还有很多窝心的事情发生过,让她深受委屈。她哀哀一叹:“这,这该怎么说呢,这就是咱们穷人的命道呀!……”
欧阳紫云伸出手指在盘算着,念叨着说:“鬼敲门一件,棺材下跌倒,棺材落在庭院门口,林氏遇到死人讨要木板一件!……”她数着,然后向周遭看了看,说道,“怎么都是倒霉而又玄奇的事情!——各位大都是行道中人,可否能够帮助这位大婶破解这些倒霉的事情!”
行道门派虽多虽杂,但精于此事的尚少。乡土派算是一个,但楞菇师傅不复存在;土葬派算是一个,可自身深陷幽梦之扰。行道之中,除此两派便数佛道两家,可是周遭所现,哪有他们的人丁?
王大石深深地叹了口气,心说:“行道中人,奇人异士颇多,但是真正能驱邪镇鬼的没有几个好手。楞菇师傅死去后,再无楞菇!”
欧阳紫云此时破口而笑,对王大石说道:“你可是楞菇师傅唯一弟子,你可不能不解救!”
王大石一顿,心想:“救人水火,自然不敢怠慢,只是三日之后,便又将在显通寺集会,要代表乡土派破解南阳先生梦灾之扰,还要学习武艺……哎,突然间觉得,自己竟是繁忙!”
“自然解急救难为最先了!”王大石心底权衡了一番,无奈叹道。
欧阳紫云笑着说:“嘿,看看你,都是为别人着想呢,向你这样的憨子已经不多了!”
王大石越来越忌讳别人侮辱,特别对“憨子、傻子”敏感之极。当下见欧阳满脸笑意,心想不是故意说自己是憨子的。不过,这种说法下的“憨子”倒不显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