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是热闹了，所有太医御医，京中的名医，世外的名医都被挖出来或者绑着往宫里面送，更别说那些什么天山雪莲百年老参，还有什么听都没听过或者名字长的让人发指或者干脆没名字的天材地宝都跟不要命似得往宫里拿，就为了吊住那人的一口气。
“他是神赐之人，他死了，所有人都要死。”神使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全国上下每天烧香祈天神保佑这人能醒过来。
现在那群名医每天求爷爷告奶奶的就希望莫轩的手指能每天动一下，主要是这人一直昏睡不醒，他动动手指还好。只要有一天没怎么动，神使大人就冷着一脸，把那群不管年纪小的年过半百的统统跪在了天地殿的外面受罪，直到想出办法让这人动一下。
变态攻在莫轩床前一遍遍梳理着这人的头发，亲吻着这人的眼睛，十指相扣这他的手。
小使者当时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你这是做戏给谁看呢。”
自从跟了莫轩之后，小使者的毒舌能力似乎也大大提升。
变态攻脸色毫无改变：“我容忍你，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真觉得我不敢拿你怎么样的话你可以试试。”
其实他也就只有放放狠话的本事了，他现在还真不敢拿小使者怎么样。这段时间小使者越发张狂开口噎他，他也只能回两句，真动手做什么他是不敢的，顶多把人扔在耳房清净一会儿，小使者立马宫斗魂上身，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莫轩醒了恐怕他都得不了一个好脸。
莫轩是在差不多十日后醒来的，他醒来的瞬间就看见的变态攻的脸，手被人握着。他也没觉得渴，不过大概因为很久没有说话，嗓子开口的时候有些困难：“放手。”
变态攻其实还存着当初最后那句话他没听到或者晕过去的幻想，看了莫轩一眼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你先休息，我让人进来给你看看。”
莫轩眼神转了一圈，拉住了变态攻的手，他指尖一抖，似乎极为高兴：“青玉呢？”
变态攻松了手：“……安置在耳房了，我喊他过来。”
太医和小使者都来得匆匆，太医搭了脉就写了一大堆单子，包括外用内服的，又写了好几页忌口的食物，使者们急急忙忙接过去开始布置了，现在他们看见莫轩跟看着亲爹差不多，恨不得这人汤汤水水灌下去，这人立马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他跟小使者说了一会儿话，说真的，明明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莫轩，但是反倒是他一直在安慰小使者。
“我怕你要不行了。”小使者前两天还能熬着冷着脸对变态攻冷嘲热讽，等莫轩真醒来了立刻开始掉金豆豆：“那时候如果被这么丢回去只有等死一条路罢了，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但是我那时候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莫轩摸了摸小使者的头发，其实那时候小使者做的很好了，就算是他也知道那伤势如果没人管是休想熬过去的了：“没事的。”
正巧这时候变态攻端了一碗热粥进来，抬眼就看到这种场景，不动神色的拧了拧眉毛靠了近点：“先吃点东西。”
莫轩捏了捏小使者的脸蛋：“去接过来。”
小使者眼巴巴的过去要接变态攻手上的碗，变态攻端着碗的三根手指跟黏住了一样的，小使者使了老大劲都没让碗动一下，瞪了几眼，变态攻权当没看见，只好求助似得回头看了莫轩一眼。
莫轩冷笑一声，他一张嘴就直接往变态攻心口上戳了两刀：“怎么？里面是放了什么金贵的东西不配让我喝？”
变态攻嘴唇微抿，没说话，只是松了力气让小使者端了过去，看着他扶着莫轩起身之后一口口的喂着他吃下。
他就站在那边，一言不发的看着。
说到装可怜这一点，他以前是狠毒受的时候就用的炉火纯青。他的眼睛黑黝黝的又是湿漉漉的，看着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犬儿，一副委屈至极不敢靠近的模样。
莫轩表示完全不吃这一套。说真的，前面段时间狠毒受端着神使架子认不出他的时候，他倒是跟圣母附身了一样眼巴巴的受了伤忍着不说，现在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莫轩冷笑一声表示，你丫的还有脸装可怜。
莫轩吃完之后喝了点温水拍了拍小使者的头：“你先出去。”
小使者欲言又止，看着莫轩对他笑了一下，只好倒了杯热水在莫轩床边的凳子上，然后端着粥碗出去了。
然后是长久时间的沉默，变态攻就站在那边直勾勾的看着他，莫轩也很淡定的凝视着虚空的某点，自顾自的神游天外。
天知道他现在多么想把变态攻这个小兔崽子吊起来狠狠抽一顿，然后把那鞭子打在地上啪啪响，问问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么个变扭而扭曲的性格，之后在他身上也捅两刀跟他说我丫的当初比你痛多了，你知不知道。
但是，不行。
莫轩自然不会温润受看多了就成了个圣母，莫轩虽然一直不碰感情线，但是说真的他被追过少说十几回了，拒绝的人倒是不少。
如果你真心拒绝一个人，那么别给这人丁点的希望。不要给他你爱他的错觉，同时也不要给他你恨他的错觉。
他现在的确有很多问题，他怕自己张了口就停不下来，触及那些他们现在触及的事情。例如为什么你会记得以前的事情，例如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例如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
再例如，你到底找了我多久。
而他自己，该如何解释自己当年一走了之之后明明死了，尸首分离现在却好端端的在这里，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他相认，为什么不止是他，连左文飞都一模一样。
他到底是谁。
他们两个唯有沉默以对。
一旦两人都有秘密，那信任就跟泡沫一样易碎。莫轩甚至在想，如果现在变态攻跟他诚恳的交代，当中的话语能信几分，而自己说的话，对方能有几分相信，恐怕他们现在都不在互相信任彼此了。莫轩这时候又有点怀念那时候的狠毒受，最起码那个时候他是非常相信自己的。
他们多久没见了，对于莫轩来说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吧，这个人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但是里子芯子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那他呢，多久没见自己了。
一年？十年？还是那些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时间。
没有人比介入者更加明白时间的无情，无论你喜欢不喜欢，它总是无情的让你只能叹口气。也没有能比介入者更明白时间的残酷，无论什么都在他的磨损下渐渐沙化。
总有人喜欢莫轩的眼睛，大多数介入者被为人称颂的也都是眼睛。
因为他们拥有时间赋予的故事，所以才格外吸引人，无论是这些故事当年在心中留下多重的痕迹，经过时间之手，只会最后变成他们眼底的碎光。
“我错了，轩叔。”变态攻眼眶微红的抬眼看他，就跟当年那个犯了错会认错的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过来拉他的手：“我不是没认出你，我现在肯定不会这么对你了，我那时候不是说过一定好好对你，给你养老送终的吗。”
他在躲避那些尴尬的问题。
跟自己一样。
莫轩垂了垂眼帘，很默契的也没有提起，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轩叔，现在也是长大了就翅膀硬了，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估计给我送终到时真的差不多。”
变态攻立刻跟小狗似得蹭过来，贴着莫轩的手，暖暖糯糯的。他最怕莫轩不跟他生气，或者干脆不理他不在乎他无视他，真当莫轩生气了他反而更开心，只有这人怒了就是心理有他的，那么他费尽心机哪怕舍了这个身子都要哄好他：“轩叔，你要是不开心就罚我，怎么罚我都行。”
最后神使大人在初春寒冷的水池里面泡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腿都冻得发抖。然后还被逼着背游记，错一个字就打一尺，二十页背过去，两个手掌都肿了。
变态攻跟莫轩一个德行，看书快，知晓意，也记得住，能举一反三，可惜准确率不怎么的，要一个字一个字的都对，简直看着书就头大，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以前尹弦小时候背书字数少还看不出来，后面又是废柴军师带着的，不太在乎这些纸上的玩意，偶尔一次抽查课业的时候被莫轩发现了，等尹弦惹他不高兴了，莫轩就出了个这么的法子治他。
当真是人生在世，全靠演技。生活中人人都是影帝，现实里天天都拿奥斯卡。
两个人都装得跟真的似的，好似两个人还是原来那个狠毒受跟莫轩。
这人在各位使者都快哭了的眼神中才去偏殿敷药，主要是莫轩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这是要我面前显摆有多可怜，让我心里难受是吧。
他前脚被人簇拥着走人了，后脚温润受就偷偷摸摸的过来了。
温润受看着莫轩的眼神十分复杂，任谁被千恩万宠的之后，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玩意儿估计都有杀人的心了：“你知不知道他对我……”
莫轩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真的瞎。”
温润受被这句话说得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沉默了很久：“你介意不介意……”
“不介意。”莫轩感觉有些无聊的摆了摆手：“他认不出我，也不是他的错，说实话，他要是认出来我才觉得奇怪。至于要说你是我的替身，我觉得这话不尽然。我就问你一句，你不喜欢学那些东西的时候他有没有逼你？”
温润受想了想，摇了摇头，他以前都把那些当做是神使疼爱自己，自己闹一闹不喜欢的，他就退让了：“虽然他每次都说要我学，我真不喜欢闹着不学，他也不说什么的。”
“他要是真有这个心，养出多像我的人我都不觉得奇怪，但是他没这个心。”莫轩摸了摸被子上的花纹，那是他比较喜欢的花草绣成的：“我知道他，这些东西相比也是你为了讨他喜欢才学的，无论是学筝，带玉，穿月白光锦，都是为了他的喜欢。那些东西想必都是当初你问他讨要的，所以他才要你学，他以为你喜欢，其实你喜欢这些不过是因为他喜欢的喜欢罢了。”
温润受被说得脸略微有些红，不说话。
“这种事情最难瞒人，他到底喜欢不喜欢你，还是从你身上再看别人的影子，你心里都清楚，不过是觉着那不过是个死人要么是个已经走了的人，长久处下来，他不可能不对你不动心罢了。”莫轩说了这么多话感觉有些累了：“你来找我肯定不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吧。”
温润受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抬头看着莫轩：“我想走。”
“你确定这不是什么欲情故纵的戏码，这套无论对他来说还是对我来说都行不通。”莫轩好笑的看了温润受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心的：“还是你觉得我把你送走了，然后他会幡然悔悟自己是爱你的，觉得我是狠毒的把我打死，再接你回来享受荣华富贵？”
温润受被莫轩的理论说得似乎吓了一跳：“我是真的想走！既然他寻回了你，我在这算什么，我又不是没他就活不下去了。”
莫轩斜斜看了他一眼：“那你应该去找他说。”
“他现在见都不肯见我，让我如何去说。”温润受说完的时候靠了近点来，莫轩也不怕这人给自己一刀什么的，说白了这人圣母成这样，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量：“我告诉你个秘密，你送我走。”
“你先说，我考虑考虑。”莫轩很明显深知谈判诀窍，不见兔子不撒鹰。
温润受犹豫了一会，很明显他穿越前肯定也不是个什么油滑的人，虽然考虑了下还是最后说了：“其实，我本来也有点疑心神使的，所以以前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几次都没开口回我。再祭祀上任神使的那个晚上他喝醉了，我就觉得是个机会……”
“我发现你们说话都特别磨叽，难不成你要等神使回来才正好讲到要紧的地方，然后我们一起被拖出去砍了如何。”
温润受没发现这人用词是你们，被莫轩说得吓了一下，本能的看了看外面，才一口气说了出来：“他说是左文飞告诉他那个人还没死，只要他一直活着找他总能找到的。”
莫轩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左文飞？”
“是的，因为他名字跟上任神使一样，所以我才记得特别牢，绝对没有可能记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