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失宠了。
第二天,当这个消息从宫内传出来时,所有人皆感震惊。尤其以沈府里的大夫人反应最为激烈,她至始至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会遭受如此对待,女儿是出落得如此美艳动人,端庄举止间他们尽是依照皇后的尊贵来要求,怎么刚入宫就出了失宠的传闻?
沈家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天是元妃冲撞了宫里唯一有身孕的熙妃,以至于落得了被皇上心生厌恶的下场。
至于那位熙妃,在她的背后——不正就是徐家吗?
得知事情缘由后,沈家是恨得咬牙切齿。
“太后也太大意了。”沈泰生捶胸顿足。大夫人在一旁擦拭着眼泪,“那我们庄昭可还有复宠的机会?”
沈泰生愁眉不展,遂只能罢了罢手,“皇上近日才封赏我们沈家,势必不会不给面子,宫里以后的事只能听太后。”
这时候的整个沈府,都还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恍若未知。
同一时间,在衙门的面前,一个素衣女子的纤纤玉足从停在石狮旁的马车里伸出,然后落在了结实的地上。她抬头看了几眼官府上挂着的牌匾,面色一片悲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拿起了放着的鼓槌,用尽单薄的身子力气敲了三下。
三声响后,官门敞开,女子将另一只手保护似的放在肚子上,屏住紊乱的呼吸,等待着里面的衙役出来询问。
当衙役领着这个清瘦的妇人走进来以后,廷尉正坐在公堂上,第一眼便陡然失色,“夫人……你怎么来了?”
那个女子直接跪了下去,很熟悉般地开口说道:“大人,妾身是来为萧将军求情的!”
廷尉站了起来,“夫人你在说什么?”
她以毫不动摇的眼神回道:“妾身,有证据可以证明——萧将军只是被冤枉的无辜之人。真正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堂内大家面面相觑,廷尉面上点头允许给她备案,实际背后手指轻轻指点,得力的心腹衙役转身后立刻带着这个消息呈报给了皇宫,太后处。
永寿殿。
太后听到高德忠报上此事后手里的茶盏摔于地面,沈淑昭也在品茶时出现了恍惚,水险些泼洒了出去。“你说的都是真的?”太后的手心握紧了凤座的扶手。
高德忠唯唯诺诺:“回太后,的确是真的……前司直李崇的夫人进京了,现在正在衙门里……为萧司马大将军证明清白。”
“她怎么会进来?”太后怔怔道。沈淑昭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感到实在是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没有想到最后证明萧将军清白的竟然会是李崇的妻子,皇上果然是早就有心置沈家于死地了。
太后接着发话:“高德忠,你去衙门守着。先让廷尉将此事压下去,一定命人细细审问李氏一番!”
“奴婢遵旨。”
这件事事关重大,高德忠半点不敢马虎。太后将心腹直接驻进了衙门里面,和皇上现在的情面是一点不顾了。
沈淑昭忽然感到胸闷,说不上来的沉重感。
太后瘫坐于座上,“淑昭,你长姐算是彻底废了。”
沈淑昭自然是知晓其中的意思,皇上都算计到如厮地步,长姐又怎么可能会如愿以偿受到宠爱?
从她入宫为妃开始,不过都是皇上为了安抚太后放出的迷烟戏罢了。
纳妃,只是政治的一步棋。
即使被断送的是一个女子最为曼妙的年华。
“你回去吧。”太后被女御长扶起来,看来她是不打算让沈淑昭插手剩下的事了。毕竟和皇上走到这一步,正是因为母子情分的生疏导致,这已经不是一件可以轻易解决的事。
沈淑昭却抢先起身拦住了太后,“臣女有一件不情之请。”
“什么?”太后回身,沈淑昭下定了决定,跪拜在太后的面前,“太后,臣女想去衙门见那位李夫人。”
太后轻笑,“你见她有何用?”
“臣女曾经说过,太后是沈家的支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臣女愿甘居太后身后铲除奸人,当今正是沈家的存亡之急,您怎能让臣女就这样避开风头,装作视而不见?”
她说的字字诚恳,发自肺腑。
也无需假装。
即使前世沈家待她如榨取价值的士卒,可是面临真正的危际,她仍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
“你去了又有什么法子,李氏是皇上亲自任用的人,她不会随意改口。”太后此时已然深明白皇上的夺回权利意图。
沈淑昭没有回答,而是满目祈求地望着她。
无声胜于有声。
太后愣了一下,视线微移,“哀家知道你是聪明的人,可是此事非同往日,你已经为哀家做了那么多,该休息些小日了,交给高德忠就行了。”言下之意,就是太后不希望这件事被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小姐介入。
可是她面前的沈淑昭,哪里只是一位闺秀小姐那么简单?
“求您了。”沈书昭第一次露出如此决绝的表情,她一定要有机会……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皇上可以用手段陷害沈家,可是这和前世他养精蓄锐多年全然不同,这种突然提前的事她必须要弄懂。
太后被她的目光打动,过了片刻,稍微松了口,“你可以出宫。只是在衙门中,切忌轻易打草惊蛇。”
得到了允许,沈淑昭闭上双眸,长呼一气。她恭敬地挺直了上腰身,然后面向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太后皱着眉望她,眸里亦满是惊讶,身旁的女御长也同样如此。
第一拜,为了卫央。
她不知道卫央究竟是因何缘由,才愿意以牺牲太后来换取皇上的利益,但其中她知道无论选择站在哪一边,对于卫央来说都是难以割舍的疼痛。
若太后再执着于权势而与皇上斗争下去,无论输赢,卫央都不会享受到坐拥胜利的滋味。
她只希望太后能够早日收手。
屈膝是为了卫央。
……都是为了她。
第二拜,为了前世。
鸩酒的苦味还在嘴里没有消散,她怀恨自尽在后宫,重生后,又必须回到后宫。
倾尽所有换取了太后和沈家的一切,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是她一颗毫不在意的棋子,被沈家和太后一起抛弃的绝望,沈淑昭永不会忘记。
第三拜,为了沈家。
她磕头抬头的时刻,记忆在不断交织上演。
心突然似被痛击的沉重,沈淑昭忍着心痛表现出无异。
不知道卫央所说的不会让她受伤是什么意思,皇上下手,沈府,老夫人,父亲,生母……这一切都还会复如原初吗?
“淑昭,你这是……”
“太后,”沈书昭猛然抬头,“您是长公主的生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您不要放弃她。对长公主来说,您是唯一的母亲,如今皇上和您斗权,她在其中势必会受到影响,日后发生了什么……臣女求您不要让她陷入两难之地,让您的女儿不要为难和受伤。”
求你了。
太后听到她提起卫央,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但是这件事太过于严重,她也尚未有十足的把握,只得叹道:“哀家也并不想她被卷进来。”
“长公主是沈家和皇室的血脉,失去她作为维系,臣女惶恐沈家的境遇会变得岌岌可危。”
她这么说着,心底却十分不忍说出“失去”这个词。
因为它对于她来说……
太过于残忍。
“臣女先行告退了。太后娘娘,您为了沈家,定要保重。”沈书昭退出了永寿殿,留下了凤座前变得惆怅的太后。
去见李氏,事不宜迟。
沈淑昭一出门后就回到了清莲阁,找到了王献。
“你随我出宫,备好一辆马车在宫门外等我。”她吩咐完后,就走进屋内寻找出宫的牙牌。惠庄见二小姐如此匆忙的样子,也跟着她一起收拾东西。
递予东西的时候,惠庄突然惊道:“二小姐,您的眼眶怎么红了一圈?”
“嗯?”
沈淑昭侧身看向小案上的镜子,眸外明显地红了一些,这竟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可她已经无心去顾及这些小事了。
“不过是打些困儿罢了。”沈淑昭掩饰道,然后接过宫外的装物,一人走了出去。
她向着长乐宫的宫门方向走去,宫殿屋檐上的有个人影站了起来,一直注视着她离开。莫忘看见沈淑昭的模样,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二小姐又要出宫了,是否意味着太后又有什么举动?
虽然长公主殿下留自己在这里看着沈淑昭,但不得不说她的行踪还真是有够捉摸不透的,还是立刻回去禀告长公主比较好。莫忘翻身跳下了檐角,纤细的身姿轻盈如燕,转眼就消失在了宫殿上。
出宫至衙门是十分容易的事,沈淑昭进入了里面,见到了之前因为调查萧府强占土地之事有过几面之缘的廷尉。“她的情况如何?”沈淑昭一见面便这样问道。
“甚是棘手。”廷尉摇头,“她的手中,有李崇亲手写的遗书。”
“遗书?”她按捺不住满胸讶异,“难不成李崇还将推测太后遣派刺客谋杀他的事也写了进去?”
“嗯。”
“荒谬,推测岂能当真?”
“二小姐,你随本官过来看一眼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