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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旖旎,忽闻细雨声,绵绵柔柔,熟悉芳味接踵而至,说不清道不明,眼前俱都是模糊朦胧的,只感心头被柔软呼应,意在唤醒沉梦人。终如愿,隔珠帘,人初醒。沈淑昭睁开眼,醉颜微酡,腮晕潮红,酥胸半掩着,满是缱绻云雨后的疲累姿态。

沈淑昭等了片刻回神,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只因声音如故。不过谁曾想,梦里落雨竟延续至了现实里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身处梦外。

想起清秋午时所发生之事,沈淑昭忙羞得裹紧了绣被,和卫央亲昵本不在她料想中,可同她同枕而休,心思怎能安稳下来?自己就懵懵懂懂提及了山庄月色的事,再然后……她面红耳赤,可不愿讲了。

起身时娇弱无力,沈淑昭四下寻找卫央身影,床畔却只此她一人,卫央是去哪了?她勉强撑着自己起身,裹住自己,然后起身去寻衣裳,发现旧的凌乱衣物已无影无踪,案上摆着散发皂角香的新件襦裙,沈淑昭不由得慌了神,难不成宫女进来过了?

虽说有帷幔遮挡着,宫女也不会掀开来察看,但是被看见滑落至床角的衣物,不免有些难为情,她脸色一烧,分不清是宫女做的还是卫央做的。沈淑昭将襦裙着身,这衣服比早晨的还要厚些,锦绣长袖拂过时,卫央的气息隐约轻飘,于是她稍微安心了几分。既然由她经手,想必宫人是没有看见那混乱与有难言之隐的一幕了。

沈淑昭下床后,便把帷幔拉长,将里面的床单景象遮得严实,这才放心离开。她从寝屋离开后,转眼便找见了卫央。原来她在寝屋旁的厅间里,这屋连着长廊,正门并非屏门,而是滑门,是供方便观赏庭院盛菊用的。之前小案饮酒便是在这木廊上作的。

卫央倚靠门沿无声赏景,□□冷风,手里执一盏酒,微雨洒落,飘至酒面,波纹散开。沈淑昭手捧寻来的狐皮鹤氅,慢慢体贴走过去,搭在卫央身上,“别得风寒了。”

置于肩上的手被卫央反握住,修长手指挑起了手背上的青筋,格外吸引人。沈淑昭被她握得心里怦然直跳,因为就是在这双手下,她经历了一场翻云覆雨,情/欲与身体都全权托付,迷乱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她怪不好意思的。

“新衣穿得可合身?”此时卫央开口问。

沈淑昭自然没有意见,“穿得是合身的。对了,这是你拿的,还是宫人取的?”

“是我。”

“是你就好,我可怕是她们做的。”

卫央却轻笑,“有我在,你何愁她们会来打扰。”

沈淑昭默然,她做事的确令人倍感妥当。接着,她开始好奇起她为何会独自在这了,“你怎一人坐此饮酒?”

摇了摇酒盏,卫央回道:“雨落时有心事。”

“是什么样的事。”沈淑昭靠着她坐下来,只是方向同她相反,侧过身来打量她和她手中半杯的清色酒液。

“从儿时在雷雨之中亲眼所见那事之后,我就很厌恶雨罢,总觉得是上天在捉弄世人,冥冥之中,怀有恶意。而很久后,我又对它有了改观,因为雨中某一日,我见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从微雨里来,突然而至,驱散了一切阴影,此后对我有了非常大的影响。她让我明白,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有血有肉地活着,七情六欲,皆为人的本能,逃避与无欲无求是没有人样的。”

沈淑昭听着感觉诧异,未曾想还有人能对卫央影响至这样,莫非是恩师之类吗?遂万分好奇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听见这句话,卫央语气略微低落,“一个故人。”

“噢。他现在又在何方?”

卫央盯着沈淑昭,眸内涌现晦涩流云,半晌后,才悄然隐去了叹息,回道:“她已经去世了。”

“去世?”沈淑昭惊呼,顿时升起心疼,卫央身边似乎总充斥着太多死亡,而这些死亡往往都和与她重要的人有关系。不难想,她如今性子里习惯疏离世事的冷漠,是和这些经历都分不开的。正当年轻者,如何承受得起别人一次又一次的离别打击?

“对不起,”她愧疚道,“我今日问了你太多悲伤的事。”

卫央回,“无妨。”

“那人待你如此重要,我心里还是存了感激的,毕竟他在你阴沉时陪伴过你。如今他葬在何处?快要岁末了,你可携我一齐去看他。”

她如此真挚说道然而只换来卫央微微摇头,“寻不到的。”卫央说,“没有墓碑,所以只葬在了记忆里。”

沈淑昭立刻七上八下地猜测起来,莫非是犯了罪被太后赐死了?她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前世死去的宫里人,可除了妃嫔与朝臣外毫无印象,也就放弃了,能和卫央如此亲近重要的,除了师傅,宫人,先帝妃嫔外,也就没别人了。

“年末为那人烧些纸吧。”沈淑昭心里觉得怪可怜的。

“不了。”卫央搂过她,“不吉利。”

不吉利?

沈淑昭特别不解,她倒在卫央怀里,连下床后久久的腰酸都来不及顾及了,烧纸给已逝之人,哪里不吉利了?

卫央见她神情如此,方一笑而过,“也许那人早就投胎转世了,正活得好好的,烧纸还说不定会给她折寿。”沈淑昭见她能笑,也就放心了,至少对于重要故人已去这件事上,卫央的表现是已经走了出来。

随后,卫央抱住她,拥得紧紧的,沈淑昭耳边响起卫央的说话声,“因为……”她这句话说得十分低沉,沈淑昭根本没听清,只大概听得后面“就是”什么二字,也不知对不对。

正欲追问,屏门外的宫女惜绿就出声询问道——“娘娘,天色渐暗,奴婢斗胆多问长公主大人可是要在这与娘娘一同晚膳?也好让厨子有个准备。”

沈淑昭以撒娇的目光望向卫央,卫央直道:“用。”

宫女称是后才退下,留下沈淑昭在她怀里乐呵呵的,二人难得有时间共同用膳,今天的卫央一整天都是她的了——卫央看着她的模样,蹙了一下眉,“坏了。”

“怎么了?”沈淑昭痴痴问。

“人傻了,坏了。”

“哼。”

她气鼓鼓地想。

人还不是都为你傻的。

晚膳时分,白露宫上下洋溢着贵客来临,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让其满意的表现状态。上来的菜是一个比一个精致丰盛,远远比良嫔待的时候要好得多——但这也不是沈淑昭刻意的,她只是吩咐了厨房做好点,每次有人来都这么说的。只是在人家那心里,得势的长公主与被冷落的嫔妃区别可就大了。

沈淑昭看着端来的一盘又一盘鲜美鱼肉,情不自禁犯起了嘀咕,这是两个人的晚膳,又不是开晚宴,她对惜绿说道:“厨子今天很勤快嘛。”

“哪里哪里,长公主难得来白露宫一趟,不做得好些,怎么对得起长公主。”惜绿笑得脸都快僵了。

得了,这丫头没听出来自己的意思。

她是想问,怎、么、自己就从没主动受过这待遇?傻乎乎的惜绿,她也懒得管她了,反正这厮当初就是靠着天真无邪和忠心才得自己看上的,没有智商,她就不计较这么多了!女孩子嘛,还是可爱点好。

每日宫外勾心斗角回来,看见在家单纯的美丽少女心情也会慢慢变好。沈淑昭一边饮酒一边想,等等话又说回来……这是否代表着她喜欢女子真的是天生注定的?

卫央盯着满桌盛宴,用她一向冷淡又正经的脸,说出了一向冷淡又正经的声音,来感慨——“娘娘,原来你平常宫里吃的如此丰盛,大手大脚,恕孤可能无法消食三分之二了。”

这话说的,沈淑昭懊恼,是再说自己吃得似猪吗?

“都是因为你来宫人才这么丰盛招待的,我还在怜惜自己,库里头这月的食材是不是都耗没了?”

惜绿听到以后大吃一惊,吓得脸色都变得惨白了,沈嫔娘娘怎能这样和坤仪长公主说话?谁不知她是太后的嫡长女,皇帝最亲近的皇姐啊!娘娘得罪长公主了怎么办?

她看见卫央冷冷淡淡道:“娘娘是在怪本公主吗?”

“自然怪你。”

天杀的——长公主都生气了!娘娘看不出来吗?惜绿简直想对天长啸一声——娘娘请长点眼啊!

“自己宫里库头食材不够,难道就不知来孤的宫里吃吗?”

哎?惜绿傻了眼,愣在那儿,长公主原来没有生气啊。万幸万幸!

沈淑昭嘴一撇,“嫌弃你那儿的。腻味得很,不好吃,还是本宫宫里饭菜寡淡可口,就和被竹林环绕的白露宫一般,独立疑世,清冷有韵。”

“不是因为库里没食材了才如此吗?”

“……”

她哑口无言了。

惜绿被娘娘无耻自夸的行径恶心到了,但很快长公主的打脸又让她觉得可以,内心里默默为卫央竖了个大拇指,虽然不会有人看见。

“来,吃吧。”沈淑昭眼神透露出噎不死你的明白四个字,对着卫央笑意盈盈说道。卫央拾起银筷,伸向盘中鱼肉,唇畔边,却挂着不易察觉的一抹微笑。

是和重要的人身处,和亲人相伴的,那种温馨微笑。

独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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