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自那日看着哥哥做了大半天的花灯,傍晚时分才回静园,苏叶的风寒还未好完全,因此没有在近身伺候,黄嬷嬷去了庙里还愿,要在山上的庙里过两夜才能回来。
当年静姝走丢之后,黄嬷嬷曾在京城宝国寺的佛前祈愿,如果这辈子能找到静姝小姐,她愿意在佛前诵经两天两夜、并一辈子茹素来侍奉佛祖,如今静姝回来了,她是应该去庙里还愿的,只是静姝担心黄嬷嬷年纪大了,那宝国寺是皇家寺庙,除了皇家祭拜的大典,平日里也对皇家以外的香客开放,它建在巍峨的山上,黄嬷嬷一个人上山未免有些不妥。随便派一个人去,静姝又不放心,苏叶病着,乌梅和山药还小,静姝一开始想让白芍陪着黄嬷嬷一同去,可黄嬷嬷执意不肯“正月里事情多,尤其又临近上元节了,乌梅和山药不经事,姑娘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怎么行?”
最终黄嬷嬷带着山药上了山,硬是将白芍留下了,临走前对白芍千叮咛万嘱咐的,吩咐白芍她上山的这几天,一定要带着静园里的小丫鬟打理好静园,尤其是要看好静园,别让有心人乘虚而入。
黄嬷嬷走了之后,一切倒也照旧,只是耳边少了黄嬷嬷的唠叨,静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再加上苏叶这几天风寒又重了,连床都下不来了,请外面的郎中进来一看,说是风寒加重,这几日需卧床休息,又给开了几副药,静姝急忙让乌梅按那郎中的方子给抓了药,给苏叶煎上。这下屋子里更加空旷,只有白芍领着一群小丫鬟在外面伺候着,白芍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出什么纰漏。
静姝并未向母亲提起自己园子里的事情,只是那日母亲身边的桂嬷嬷来给静姝送前些日子静姝和平乐一起在秀锦斋里订做的冬衣,看到静园里掌事的大丫鬟竟然只剩下白芍一个了,就回了章夫人,章夫人听了,想要从自己的春晖居里拨几个得力的丫鬟到静园去,可静姝说最近府里事情多,母亲还是多留点人手在身边好,静园里有白芍也就够了。
静姝不是信不过母亲的人,只是本来这时节事情就多,母亲身边着实需要人手,而且苏叶的风寒,服了药应该马上就好了,因此她婉拒了母亲。
静姝那天从哥哥的倚书园回来,傍晚时分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很是好看,因此她又在院子里的回廊下赏了一会雪,直到白芍来催,才进屋。晚上睡觉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但没敢声张,静姝自己觉得睡一觉就好了,晚上盖着绣花锦被在那张乌木嵌金的雕花大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丫鬟们正在准备早膳,静姝在更衣梳洗,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地走了进来,伏在白芍耳边说了几句,白芍听了,走过来小声地回了静姝,“夫人那边传话来,说是宫里昨天三更时传出消息,太后娘娘着了风寒,现在宫里正紧急召集太医为太后娘娘诊治呢!”
静姝将手上的白玉梳子放在梳奁旁,“风寒?”“对,虽说是这时节常有的风寒,可太医们说太后娘娘的病来势汹汹,情况似乎不太乐观呢。”,静姝拿起梳子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太后娘娘这病来的太突然,好好的怎么就着了风寒?
用了早膳,静姝穿上灰鼠皮的小袄,系上毛斗篷,想去春晖居和母亲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去宫里看望一下太后,站起来走了几步,就觉得头重脚轻,她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想着也许是晨起还未活动的缘故。然而等门口的小丫鬟掀起厚厚的门帘,门外的风夹着雪迎面扑来时,静姝就觉得似乎不太对,还没迈出屋门,眼前一片黑,接着就是白芍和小丫鬟们的惊呼声。
迷迷糊糊有人将她扶到床上,有人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中间还夹杂着母亲的声音,父亲和哥哥也来过,只是他们站在床边唤她,她想睁开眼,眼皮却像涂了浆糊粘在了一起了似的。就这么一直睡了下去。
宫里的太医来看过,说小姐这得的也是风寒,虽无大碍,可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平乐得知静姝得了风寒,当即就去了春晖居,告诉母亲静园里的大丫鬟苏叶老早就得了风寒,十有八九是她传染给静姝的,“妹妹这病来的这样突然,况且太后娘娘也得了风寒,虽说风寒不是什么大的要紧的病,可现下府中放着一个得了风寒却迟迟没好的丫鬟,平乐以为,我们还是避嫌的好,就算是为了妹妹,我们也要速速将苏叶撵出府才是。”
章夫人正在为静姝的病忧心,她听了平乐的话,想了一下,觉得平乐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苏叶是姝儿的贴身丫鬟,伺候姝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她一生病我们就撵她出去呢!”章夫人忧虑地说道,“可妹妹的病不见得和她没有关系,这样拖着对妹妹的病一定没有好处的,以我之见,母亲既然可怜她以前伺候主子的功劳,不如派几个婆子去静园先把她带出来,在章府之外找个宅子给她住着,若是病养好了,就让她继续回来伺候妹妹,若是没养好,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平乐上前说道,
静姝那日正半倚在床上由丫鬟服侍着喝药,乌梅从外面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怎么了?”静姝问。“苏叶姐姐的屋子里来了几个婆子,说是奉夫人之命,要将苏叶姐姐撵出去!”,静姝一听,一口气没上来,被药呛着了,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死死地抓着乌梅的胳膊“你去告诉她们,苏叶是我屋子里的人,要想撵她出去,让母亲亲自来和我说!”
乌梅急忙上前给静姝拍打着背部,静姝一边咳嗽,一边催促乌梅“快去!”,乌梅只得去了,静姝刚刚由于动了气,伏在床上不住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边的小丫鬟吓得一边唤着“姑娘”,一边给静姝顺气,这时听到外面院子里的喧闹声,只听乌梅大声地说“各位嬷嬷,你们不能就这样将苏叶姐姐撵出去,总得过了我们姑娘的面才可以!”,静姝一听,看来她们是执意要将苏叶撵出去,苏叶之前曾在闲聊时无意间说过,她在外面没有什么亲人了,静轩少爷将她选进章府,也是可怜她,赏她一口饭吃,可是这冰天雪地的,她们把苏叶撵出去,让她去哪里?
静姝一边想着,想亲自去质问那些婆子,可怎奈身体不听使唤,她这时连床都下不了,更何况是走路了,心里又气又急,嗓子里又一阵痒痒,这次竟然咳出了血,屋子里这下乱成一团了,静姝看着帕子上的殷红的血点子,嘴里还有血腥味,这时的人们普遍认为,咳血,意味着这个人命不久矣了。
忽然院子里的喧闹中,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在主子的院子里撒野,是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静姝此时已经头昏脑涨,却依稀分辨出这是黄嬷嬷的声音,是了,今天是黄嬷嬷回来的日子,一定是黄嬷嬷回来了,静姝一边想着,一边放了心,一口气撑不下去,倒在了床上。
等静姝再睁开眼时,章母正一脸焦急地盯着她,她身边站着静轩和平乐,平乐还在抹泪,众人见静姝醒来,都松了一口气,静姝第一句话是问苏叶,章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好孩子,你放心吧,苏叶好好的在屋子躺着呢,是那群婆子猪油蒙了心,竟然跑到你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撵人,我已经让靳丰将她们绑起来了。”
静姝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脑袋里像灌了铅,四肢无力,昏昏沉沉地,章母见状,领着众人出去了,好让静姝好好休息,又嘱咐了黄嬷嬷,静姝如果有什么不妥,马上去派丫鬟到春晖居告诉她,黄嬷嬷应了,亲自送章夫人他们到了静园的门口。
黄嬷嬷回了屋子,静姝正挣扎着想要起来,黄嬷嬷急忙让丫鬟扶静姝起来,静姝斜倚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黄嬷嬷上前,心疼地差点掉眼泪,“姑娘的病还没好完全,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没事,我就是想起来坐一会儿”静姝勉强支撑着笑着回道。
“姑娘好好地怎么病的这样厉害?”,黄嬷嬷见静姝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不禁抹起了眼泪,“苏叶怎么样了?”静姝问,“姑娘先别担心她了,夫人已经下令从外面请最好的郎中来给她医治了,她现在服了药,已经快大好了,倒是姑娘你,快点好起来吧。”
原来那日黄嬷嬷领着山药下山,在静园门口就遇着那几个婆子架着站都站不稳的苏叶,上前一问,说是夫人的命令,要将她撵出去,黄嬷嬷一边让山药赶紧去倚书园找静轩少爷,一边和那几个婆子周旋。山药去倚书园时,静轩正在给灯笼上色,听说了这事,撂下笔就往静园赶,一边又吩咐小厮去春晖居请夫人去静园。
到了静园,见那几个婆子还架着苏叶,正月里天气寒冷,苏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瑟瑟发抖,而屋子里也乱成一团了,小丫鬟说静姝小姐听说要把苏叶撵出去,一着急吐了血,静轩怒火中烧,正要发作,桂嬷嬷扶着章夫人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