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抚蓝(1 / 1)

一、

其时正值盛夏,风是闷骚的热,抚在身上密密一层汗。人走在风里,像刚自澡堂子里出来。然而扶蓝镇并没有澡堂,它穷的连个像样子的食肆都不存在,镇民皆是自给自足,如此一成不变的百多年,一点一点败落下来,这镇子终是调凌如花,不见繁华处,总是怪不得人。

夏茉躲在院子荫凉里不愿出来,奈何母亲拧着她的耳朵疾言厉色:“养了你这么大,支你做点子事也要三讲四催得,赶紧去,没见弟弟难受得厉害!”

其实弟弟这病吃多少药也是枉然。说白了,他就是生的娇气,自打出生以来没有哪个夏天是不生病的。这病也生得怪异,全身上下并没什么异样,就是没有力气,懒得动,要躲在荫凉里像狗一样伸着舌头喘粗气。据镇上唯一的大夫孔南奇说,这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股热毒,于性命无碍,然而也治他不好,只能在病发之时慢慢调理。夏茉看得多了,对此已然麻木。可是父母把他奉若至宝,总见不得他一点儿不好,每当热毒发作,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去孔家药馆里买上十几计药回来。

她拿了早年孔大夫给开的药方子和三百多铜钱不情不愿地出了院子,走了一条街穿了两条巷,在热得抽筋上火想揍人的时候,那孔家药馆终于遥遥在望。她抹了把汗,急快地跑过去掀帘子进了里面。

外面日头大,刺得眼目生花,然而馆里却是密不透风,连那窗子也关得极为严实,一时间她竟是双目如盲,眼前一片深郁的黑暗。

柜台里一个小伙计忙招呼她:“这位姑娘,可是要买药?”

她就觉得好笑,不买药谁来这鬼地方!待眼睛适应了馆内幽暗,她没好气地到柜台前把那张旧药方子递上去道:“这是你们孔大夫先前给咱们开的方子,就照这个抓药就行了!”

这小伙计是新来的,十三四岁,生得颇为清秀讨喜的脸,却不大懂人情世故。他接过药方子前后一打量,皱眉道:“姑娘,这上面有几味药却是极贵重的,我做不了主,敝东又不在,你看……”

夏茉脸气得通红:“多少年我都是拿这个来买药的,从没这样推三阻四!”

“这,这,这,这……”小伙计也颇伶俐,灵机一动道,“要不这样,咱们主母在家里,我进去请教一下,再来回姑娘可好!”

夏茉也懒得同他啰嗦,挥手叫他快去,待小伙计一转背,她极快地拿了扣在柜台上的一本书,以书当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扇起来。

二、

六月初那日夏茉在去孔家药馆买药,那新来的无知小伙计带她见了孔夫人,对方说了些什么她全不记得,只有那双如黑夜般的眼睛,像根针,死死地插在她心上。

到了六月底,她听到个惊人的消息,孔家药馆闭馆了,再不营业。

镇民都有些慌,这十年来他们已习惯了孔家药馆的便利,一旦失去,便有天塌地陷之感。夏母是最慌的那一个,天天抱怨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来来回回这一句,没有新花样儿。夏茉听得烦了,忍不住说一句,“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咱们有方子,到时去九安镇抓药也是一样!”九安与抚蓝相隔五十多里,说不上远,然人力有限,来回总要一日夜的功夫。

夏母恨恨地瞪夏茉:“没心没肺的丫头!”

夏茉也不以为意,她天生是个冷漠性子,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待夏母骂够了,她径自拿竹篓装了换下来的脏衣裳拿去河塘洗。

身后母亲的一生叹息,悠悠转转,无限销魂,她全当没听见,穿过屋后那片绿油油的田地,便是抚蓝镇的南塘。南塘水深,且长年冰冷,就算是夏日,手泡在里面也冷得使人打哆嗦,所以人们多在北塘洗衣。夏茉却更愿意在这里洗,主要是图个清静,她愈大便愈生成一种孤僻,不爱与人亲近。

南塘边有几株高大的梧桐,她常借洗衣之机窝在底下小憩,树叶子被风吹得“唰啦,唰啦,唰啦……”很有一住催人好眠的魔力。

然这一日她才把衣服放到河塘边的青石板上,抬头一瞥,看到远远一株梧桐枝叶间伏着抹白影子,隐隐约约,像个人影。

她一时好奇心起,慢慢地靠了上去,白影子在眼睛里扩张,果然是个人。他坐在梧桐枝叉间,分外纤瘦的身形,一张白如素缎的脸,双目凛冽,表情却是极温柔沉静,像夏日里凉风拂面,使人身心舒爽。

夏茉看见他却是一惊,这个人她是识得的,虽只见过两面。对方生的如此清艳的脸,搁在人心头像块热炭,所以她对他印象极深刻,更何况全天下都是有关于他的流言绯语。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缩了缩脖子,轻唤了声“孔大夫!”

三、

关于那个午后自己与孔南奇一切,夏茉只觉得恍惚得厉害,记忆里模糊一片。然而她这几日坐立难安,似与那日与孔南奇的谈话有关,可是他与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如何也想不起来。她翻来覆去,正想得头疼,父亲忽而惊喜地冲进来道:“丫头,你真是好命,是个有福的,才孔大夫来求亲,我已应了,不日便要将你嫁过去!”

夏茉心里一惊,作声不得。

母亲最是了解女儿,知她是有大志气的,不肯给人做小,所以对这桩姻缘自然打心里不愿。她怕她与夏父顶撞,忙过来搂着她安抚道:“镇上多少姑娘都惦记着呢,孔大夫生得那般好模样,不知有多少好女子想嫁他想破了头——你过去后,虽然是给他做小,然娘听说那孔夫人重病在床,你过去熬不了两年,等孔夫人故去了,自有你出头的时候。”

“我不给人做小!”夏茉回过神来,狠狠一摔手,“我为何要给人家去做小!”

然而父亲心意已决,任她怎么闹也不管用,看她闹得不像样了,索性把她关了起来,直等着孔家过来人把她接了去算完事。

家里虽穷得不像样子,夏母却也对她娇惯得很,看她这样儿,如何能不心疼。她借着送饭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哭道:“傻丫头,你怎么总是这样教人不安生,你爹那急脾气你还不知么,何苦去惹他?”

“娘,死我也不给人家做小!”她也是个倔性子,怎么也不肯妥协。

夏母长长叹气:“丫头,这全是命啊,半点不由人,你爹也是没有法子——咱家这种状况你也清楚,靠着那几亩地,再过上十年怕也给你弟弟娶不上媳妇,所以只得委屈你——孔大夫给的聘礼极厚,为了你弟弟,你就认了吧!”

又是弟弟!夏茉心里是说不上来的一种痛,她把桌上的饭菜一骨脑地扫在地上:“好,我嫁,等我到孔家后,你们再不必理会我,便当我这个女儿死了吧!”

四、

纳偏房原不宜太过铺张,所以夏茉入孔家门那日,也不过是意思的几声唢呐响。她恍恍惚惚地给人自后门抬了进去,有人搀她入了新房,再之后四周静得像是死去。

在隐隐约约的两声更鼓响后,她才知道已是二更了。忍了大半个晚上的饥饿从身体里咬出来,她再难忍受,拽下头上红喜巾起身出了门,要去厨房找些吃的。

整座院子静悄悄的,屋檐上几盏黄纱灯笼,如梦似幻,更把院子照得光怪陆离。她自前院穿进后院,胡乱一通找,厨房并没给她找见,却听后院右首一间屋子里有说话声。就突生出偷听的心思来,悄悄靠了过去,听那屋里一个男声道:“小伊,你放心吧,我总归会救得你!”

“何苦呢,”一个女子接过话,声音有气无力,像是有病在身,“我大限将至,你不如让我去得安心些!”

“那么,我同你一起死!”

“不,不可以!”那女子咳起来,一声厉害似一声,像要把心肺都一并咳出来,“为了我,你要好好,好好活着!”

“那么,你要一直陪着我!”

话到这里,里面再无声息,然而夏茉却觉得身上一阵冷,在这七月炙热夏日的晚上。她认出那说话的一男一女正是孔南奇与孔夫人楚伊。

然而她却想不明白,既孔南奇这样在意着孔夫人,又怎么会纳妾,怎么能纳妾!

她心里乱糟糟地,不知该怎么办,那屋门倏地“吱吜”一声被人推开,一袭纤瘦的白影子自屋内踱了出来。那人正对着她,月光灯光交错着,把一张似丹青细勾的脸映在她眼底。她心跟着一阵发紧,忽忆起南塘梧桐树下那个焦热的午后,他坐在树上望她,情深款款,话语像歌唱般美妙:“夏茉,你可愿嫁我?”

她鬼使神差地点头说好,像着了魔。

五、

浑浑噩噩地在后院猫了大半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夏茉方才回了房里,和衣而睡,然而睡也睡不好,连连噩梦。她翻个身,想要睡得舒服些,不想一张白如纸的脸映入眼帘,她惊坐起来,那人却一按她的手道:“莫慌,是我,咱们见过的!”

她定了定神,卑微地叫了声“夫人”跟着就要下床。孔夫人却拦道:“我过来只是想看看你,这便回去了,看你脸色不大好,注意休息,待会我叫程妈把饭给你送过来!”

“多谢夫人!”她本要爬下床行跪拜礼,孔夫人却拍着她手叫她不要多心,她来并不为受她这礼:“你安心住着,缺什么便叫程妈跟我说!”

夏茉实在受宠若惊,她本以为孔夫人是个冷若冰霜的人,她进了门,还不知要被她怎样折磨,必竟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讨小。然而对方的所行所为,实在出乎意料,全不似她面容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一次见着孔夫人时,夏茉是极为自惭形秽的。孔夫人说不上多美,冷而白的脸,生着黑云似的一双眼睛,至多只算是清秀,可是她天然有一种风韵,举手投足都无比高贵,无端使人生出仰慕之心,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可是这时候她是亲切温柔的,夏茉倒因她这亲切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要说什么。孔夫人侧坐在床沿上,样子像一尊佛,话语却是充满生气的,使人如慕春风:“这家里除了程妈,就一个扫洒的小丫头,南奇不喜与人亲近,所以仆婢极少,你若是觉得不方便……”

“不不不,”不待孔夫人把话说完,夏茉便急地表态,“我进了孔家门就是为了伺候夫人来的,哪里敢叫人伺候!”

“伺候我倒不用,你只要以后好好伺候南奇,我便放心了!”

夏茉听出她话中怪异,倒像是交待遗言似的,心里一动,忍不住道:“自然是老爷与夫人都要伺候,我看夫人身子不大好,还要注意保养!”

“保养也没有用处!”

“夫人何出此言,我想老爷医术这样高明,定能医好了夫人,总是来日方长,夫人要自己宽宽心,身子才能好起来!”

“想不到你这样会说话!”孔夫人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又极快地放开了,“我这便回去了,你不用送我!”

然而夏茉末了是爬了起来,把孔夫人直送进了后院才往回转。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思量孔夫人的病,才她握她的手,她就觉一股寒气入骨,像是冰天雪地里光着身子的一种冷。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然这念头才一转,身后忽有一个女子声道:“夏姨娘,老爷正找你!”

六、

夏茉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孔南奇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她怕他,虽然他看着她的时候是那样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然而她对他更有一种渴慕,哪怕是被他立时杀了,心下似也有一种甘之如饴的甜蜜!

这时候孔南奇正坐在一张红木书案之后,案上杂乱地平摊着数十部书,更有一堆五味陈杂的药材,简直一团乱。然一团乱中他却是顶干净清爽的模样,白衣白裤,外面素缎袍子,青纱罩衫。他的脸更是一种水洗似的白色,唇淡到几溶于肌肤里,只有一双深茶色的眼睛,像暗夜里野兽的双瞳,灼灼如要噬人。夏茉禁不住打个寒噤,缩了缩肩膀,低了头,细声细气道:“老爷,你叫我何事?”

孔南奇温淡一笑,便犹如久旱逢甘霖,那样一种生机的艳。夏茉偷偷打量,脸不由地红起来,胸口上更有一股燥热,像要把她煮熟了。

她更不敢看他,他对她招手道:“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她有似着了魔,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他拉住她的手,捧起她的脸,目光紧紧紧紧紧紧锁住她,像是贪看着自己顶顶重视的一个物品。

他们靠的这样近,呼吸相交,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万山崩裂,身子跟着轻微颤抖起来,是心潮澎湃。

可是她忆起了昨夜的那场偷听,他说他宁愿随孔夫人去死——他不会喜欢她!可是喜欢不喜欢又怎么样呢,能这样一生一世地与他在一起,天荒地老,她也便满足了!

他俯脸亲了亲她的唇,这一刻真是天旋地转,山河倾倒,她因喜悦而不知所措,因惶恐而不知所措,因激动而不知所措……所有一切都是乱的,她却听到他用那最动人的语调对她道:“夏茉,我要问你借一件东西,你肯不肯?”

她想说她的身心都是他的,有什么不肯,可是这话终于没有说出来,只低低地,颤抖地道:“老爷旦有吩咐,哪敢不从!”

“不是这样,”他万般仔细地看着她,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借还是不借!”

她胡乱地点头,一字一顿:“借,老爷要借什么,夏茉都肯,夏茉的身与心,全是老爷的!”

他倏尔绽开一个肆意的笑,像是万花齐放,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她整个儿地醉了,不知今兮何兮,就像是大海里一片浮萍,飘呀飘呀飘呀飘呀……正忘乎所以,他突用舌尖送入她口中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寒入骨髓的一种冰冷,她一惊而醒,欲把那东西吐了出来,他却陡地捏住她的喉头,一捏一按,她便只能乖乖地将那东西吞进肚里。

“什么,什么东西,你喂我吃的?”

“是好东西,”他抚着她的发她的脸她的唇,指尖有一丝颤抖,话语轻薄的,一确即碎,“一个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东西!”

她神思恍惚了,有巨大的痛楚袭来,痛彻心扉,五脏六腑像都不是自己的,它们有了自己的意志,挣扎着,鼓动着,要从她的身体里冲出来——

她疼得滚在地上,他的脸却益发艳异逼人,伸手扳住她挣扎不休的身子,手指在她额间轻轻一点,她跟着便陷入黑暗,无边无崖。

七、

大半个月后,孔夫人第二次来瞧夏茉,却不同寻常地,极为谨慎小心,就像只防卫心强烈的小兽,警惕四下无人方才悄悄合拢了门扇,拉着夏茉坐到床沿上,叫她小声,言下是郑重其事的一种慌乱。

“夫人,怎么回事?”

孔夫人拉了拉她的手,突然有感而发地长叹口气,流着眼泪幽幽道:“我不想你跟我一样苦命,不该这样,你该好好活着!”

“这话是何意?”

“你听我说,”她拿帕子抹了抹泪水,声音压得极低地:“我其实并非楚伊,我乃楚伊的婢女端玉。”

夏茉听得心下直跳,是窥破别人秘密的一种兴奋,然而又有一种恐怖在里头。她脸色阴晴不定,久久无语,孔夫人咬着牙道:“你莫不信,我说得全是事实!”

“夏茉没有不信夫人之意,只是夫人,”她面色渐渐沉静下来,“万望您能告诉夏茉,这究境是怎么一回事?”

“这全是孽缘——”

真正的孔夫人楚伊早在十年前便已故去,那时候孔南奇年少气盛,做事冲动不顾后果,更兼之与楚伊恩爱,成亲三年来益发如蜜调油,如何受得了楚伊骤然过世这等打击,到时定然会随她一并了段。楚伊早预料到,她知端玉对孔南奇抱有爱慕心思,大限将至那一日把她叫到床前道:“端玉,你对南奇的心思,其实我都明白!”

楚伊平时是个顶好说话的主子,然而在感情方面,却是个极为霸道的人。当初孔南奇开玩笑说收端玉做个通房丫头,楚伊便七日不吃不喝,直到孔南奇赌咒发誓说这辈子再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她方才回转。端玉这时听了这个话,哪有不吓坏的道理,脸白如纸,身软体酥地摔在地上,只苦求楚伊饶命。

楚伊摇头笑道:“你瞧我现在这番模样,哪里还有心气同你计较——你过来,听我细细说给你听!”

楚伊说若是端玉下定了决心要与孔南奇在一起,敬他爱他,她愿成全她们。可是她的这个法子却极其险恶:“我寒毒入体,是好不了的了,然你亦明白,南奇是那样刚烈的脾气,我一旦死了,他定要给我殉情,我实不愿看他如此——事到如今,也怪不得人,全是我咎由自取——当初我痴迷于蛊术,不想终日与雁为伍,却终叫雁给戳瞎了眼睛。十年前我不甚中了冰蛊,便知在劫难逃,这三年与南奇相爱,全是偷来的!”她拉住端玉的手,那一种寒意便自指尖传了过去,“我这个法子,便是要在你体内中下冰蛊,让你体质同我一样,让孔奇误以为,你其实是我!”

端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楚伊,作声不得。楚伊淡然一笑:“你害怕?”

“不,我不怕,只是,姑爷如何会认为我便是小姐,这,这太匪夷所思!”

“这我早已想到,我前几日告诉南奇,师父曾有一密法传我,可移人魂魄到另一人体内寄活!”

“姑爷也信?”端玉咬着嘴唇,犹疑不定,“万一……”

“没有万一,”楚伊狠狠地,“此事只你知我知,我自有法子叫南奇毫不怀疑,然则种下冰蛊后,你却只有十年好活!”

端玉心里一紧,像有人拿针戳着肌骨,恐惧害怕地使她颤抖。可她终是放不下对孔南奇的爱慕之心,银牙紧咬道:“一切旦听小姐安排!”

孔夫人把这事细细道来,末了泪流满面,拉住夏茉的手道:“如今十年大限之期将至,也所以南奇急着纳你进门,是要,是要用那移魂之法,让楚伊接着活下去,陪着他——然这世上哪有移魂之法儿,不过是害人性命的毒法儿罢了!”

夏茉的心里细碎的疼,可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多愁善感,她回握住孔夫人的手:“夫人,我,我怕已无路可退!”

“这是什么话!”孔夫人瞪大了眼睛,“难道,他,他喂你吃了冰丸!”

夏茉虽不知孔南奇那日喂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这几日来体内益发有一种冰寒之气是真,这时候对方一点,她思路通畅了,点头道:“是,这冰丸却又是个什么东西?”

孔夫人颤抖地厉害,幽幽道:“冰蛊不易成活,只有提前服下冰丸,使身体内积存下寒毒,才能使冰蛊在身体内存活。随着冰蛊成长,这寒气会日渐深重,日日折磨得你痛不欲生——”她双手紧捂住脸,语调断碎,“我本不欲你受此等折磨,不想还是迟了,迟了,迟了……”

八、

夏茉再见到孔南奇是在孔夫人死去的那日傍晚,是日薄西山的一种落寞。

孔夫人的尸身上凝着薄薄一层冰,面孔宛如生前,只像睡去了,那样安静温婉的一张睡容。

孔南奇拉夏茉进了孔夫人屋里,也不说什么,直接点了她穴道,使她动弹不得,之后俯脸亲了亲她的唇温声道:“我原本要借的便是你这付躯壳,你既然答应,便不可反悔!”

夏茉不能出声,只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有一颗眼泪滑了下来,他用手给她抹去:“你莫恨我,这全是命!”

他说着扭身拔出了刀子,在孔夫人右手腕上一割,并没有血流出,只有一只遍体银白的小虫蠕蠕自那破口里爬了出来,落在他掌心上。

他捧着那只小虫,珍重又珍重地,低唤了声“伊”,双泪横流。夏茉不忍再看,用力地闭起了眼睛,腕上却突来刀割的疼痛,她张目瞧,便见孔南奇抓着她手腕拿刀子割开一道口,鲜血涌出,开成花,凝成锦,她心里阵阵凄凉——以后她将再不能是她自己!

他重重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的,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心里的痛楚突然就湮灭了,寸寸成灰——只要能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十年,也是好的,哪怕日日要受这非人的折磨,也是好的……

她再次闭了眼睛,随着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那只小虫在饱吸她的血后,便有了精神,慢慢地,一顶一顶地往她肉里钻去。

一直钻一直钻一直钻……直钻到她心里,她身体一软,摔进了他怀里。

他便这样紧紧地静静地抱住了她,像要如此到海枯石烂,然而有滚热的泪水流下来,重重地落在地上,惊碎了一地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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