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是对自己失望的小瑶,最后一咬牙,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蹭的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和王爷解释,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与小姐毫无关系!悦”
说完,猛地转身就往屋外疾走。
只是她才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胭脂雨那虚弱的声音给喝止住了。
“站住!”过度的用力,令脖颈上的伤口似有裂开的迹象,惹得胭脂雨直倒吸冷气,面容较之前还要憔悴了三分。
小瑶闻声,下意识的就停止了脚步,而听到胭脂雨微弱的吸气声时,连忙就转过了头去看。
但当瞥见胭脂雨脖子上缠绕的白布果然又有鲜血渗出的迹象,以及胭脂雨痛苦万分的脸时,小瑶扑通一声软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小姐你杀了我吧!我实在是太没用了,就会拖你的后腿!你就让瑶儿去吧,瑶儿绝对不要连累小姐,绝不要呜呜……。”
“愚蠢!”忍不住脖子上的疼痛,只手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处,胭脂雨脸色难看的喝骂,“你现在去,那才是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知不知道!搀”
倘若小瑶真的主动上门去同楚大哥说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为,楚大哥定然不会相信不说,恐怕还会生疑她胭脂雨,是不是才是幕后之手,而小瑶不过是她胭脂雨推出去的替死鬼!
小瑶惊愕的将哭泣都戛然而止了,如同溺水之人在寻求救助一般的仰望着榻上倚坐着的胭脂雨,“那该怎么……该怎么办……。”
胭脂雨目光一利,沉吟。
片刻后,她方徐徐说道:“为今之计,只有……。”
这一晚,于很多人而言,恬静而美好,也对于很多人而言,辗转而难眠。
夜凉如水,秋高气爽。
翌日。
也许身子不是自己本身的关系,打从进入这新的身子以来,胭脂雪就一直畏寒怕冷,身子的温度更不必说了,冷意几乎是从骨子里生成的,半点的热度也没有。
从春寒料峭的初春,到现在的寒凉秋季,要不是时刻有体内真气护着,胭脂雪怕是在晚上冻都要被冻醒许多次的。
现而今……
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玉容,胭脂雪浅浅莞尔。
有这个大家伙做自己的天然暖炉,多少的寒意她也不怕了。
在以往的无数个清晨,她都可以看到这张令人舒服,也令人……心悸的脸,可是,她却很少很少,认真的去看过他。
此时近距离的瞧着他这张脸,她忽然才发现,人的五官和神气表情,都是非常神奇的东西。
瞧瞧,他现在睡着的样子,哪里有一个人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的大燕燕王的样子?
睡姿啊……恬静的就像个小婴儿一样。
还有他的这份五官,真是天公的杰作,白玉雕成的人像一般,可偏偏,他怎么也对不上什么君子如玉,温润儒雅这八个大字。
只要一睁眼,只要作为大燕国的燕王,这样柔和隽雅的容貌,就会染上各种矛盾的气质。
譬如凌厉,譬如威严,譬如阴沉,譬如——深不可测。
看久了,就觉得好像有些看痴了一样,胭脂雪就像着了魔一般,伸出了手指,描摹起了他脸上的每一缕轮廓。
“一个男子,怎么能有这样长的睫毛……。”手指描到他的眉眼时,她忍不住的轻笑,是引起了兴趣一般,视线仔细的梳理着他覆密黑长的一双睫毛,似有不把它们数出有多少根,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怎么,娘子有意见?”
一直睡的香甜的男子,忽然嘴角微翘,薄唇张合,微吐出这样几字。
胭脂雪的视线当真是对他的睫毛太认真执着了些,以至于男子分明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发现,还稀里糊涂的,竟去接了他的话,“没有啊,挺好的。”
不无怀疑的,她是回答的认真的,且是不假思索的,显然不是在撒谎的样子。
可是这话方出,她的脑袋就嗡了一声,似被人当头棒喝。
“哦?那娘子可喜欢?”得意的轻笑,燕楚嚯的睁开了双眼,眼里写满了饶有兴味,一眨不眨的将她视线给锁住。
胭脂雪一呆,旋即满脸通红,视线没来由的四下闪躲,手似受了惊一般的从燕楚的脸上收回,窘迫的咬着唇不置一词。
哪曾想,手方收回还不到一半,手腕却被人半途截住。
“你……。”胭脂雪想要怒瞪扼住自己手腕的男子,却一触碰到对方那戏谑中又带了十足认真的眼神,就恨不得找个细缝钻进去,心口慌的不行,只得又将眸子垂下,“放手。”
气势一弱,果然底气就会不足。
本来喝斥的话,如今这般被她说出来,倒是威胁味道半点没有,欲擒故纵的撒娇意味却是得了个十成十。
燕楚见了,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将五指收的更紧了一些,脸朝她又挪了些过去,低低的笑,“娘子这般模样,直教人爱不释手。娘子倒是且说说,本王要如何能放的开呢,嗯?”
此番两人又靠的比之前还要近了一些,额头是抵着额头,鼻尖是触着鼻尖的。
如此,别说他开口说话,哪怕不说话,她的鼻腔和肺腑里,吸入的都是他的味道。
很清新,有些像树林,又有些像薄荷的味道,说不清也道不明,这究竟是个什么香。
只是这香却一点也不冷,也半点都不温柔,反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炙热和强势,就这样强有力的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包括情绪。
这种感知和情绪全被人捏住的感觉,似乎还是第一次,这让胭脂雪感觉极其的不适应,令她顿时生了想要仓皇而逃的心思。
然而她才刚一动,对方就像盯了许久猎物的狼一样,还没等她作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对方就已经先一步下手,一手快速圈住了她背,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简直无处可逃。
触不及防的胭脂雪一下就紧绷了起来,“你……。”
话没有说完,唇舌已被对方夺取,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这一次,燕楚吻得出奇的温柔,力道很轻很柔,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容不得他的粗鲁,会一碰即碎似的。
虽轻,却吻得很深。
他没有闭上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就这般安静的望着她。
这一次,她没有回击,只是被动而顺从的随着他的唇舌,一起共舞,双眼也是睁着的,也是同样静静的望着他,望进他的眼里,似乎,想要看看对方的瞳孔里,那张倒影着自己的脸,似乎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眸底深处。
望着望着,望的久了,便忘了时间,也忘了周遭的一切……
门外,杜嬷嬷带着三个丫鬟排成一字的站在门前。
这秋深露重的早晨还是很冷的,时不时还有一阵阵的秋风扫过。
杜嬷嬷倒也算了,毕竟年纪大了,人又胖,倒是半点不见冷。
可是着实是苦了三个小丫头,一个个脸蛋都被秋风吹的红扑扑的,端着水盆和一应起早物什的一双双小手,更是被吹的通红。
然而她们被教导的很好,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足足快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也不见有半点的小动作,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怕是已经石化在了这里。
杜嬷嬷不是没有看出几个小丫头的现状,只是奴是奴,主是主,没有主子的命令下达,哪怕就是站死这里,也是要纹丝未动的死。
这便是燕王府治下的规矩。
终于,房间里传来了男人略带慵懒的声音。
“进来。”
闻声,杜嬷嬷瞥了一眼外头的朝阳。
快要日上三竿的样子。
杜嬷嬷忍不住窃笑,及时拿着手里的帕子将嘴一捂,没有发出半点的笑声,旋即,才对关着的房门身子一福,“是。”
应声完,杜嬷嬷方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领着三个小丫头,鱼贯而入。
杜嬷嬷别看为人低调不爱张扬,可在她手底下亲自调.教的小丫头们各个都是听话的,这会子进了屋内后,连头也没敢抬一下。
燕楚平素也不爱让人伺候,现在不需要装傻充愣这个戏码了,所以连秦管家的份都省了,衣服都是自己穿的。
杜嬷嬷几人进来的时候,他的里衣里裤全都穿好了,就差外套和鞋子,以及佩饰和头发了。
“让我来吧。”将适才被某人扯开的衣襟上的兰心扣再次扣好,胭脂雪有些气闷的剜了站在榻前的某人一眼,旋即,缓缓下榻。
燕楚眉峰一扬,侧身瞥了她一眼,便停了手上穿上外套的动作,目光赤.裸的落到她脖子上的一朵似梅花的明显吻痕,眸光一荡,“好。”
他的目光太炙热和肆无忌惮,胭脂雪不是迟钝的人,自是立刻感觉到了,但是现下屋子里有了旁人,她不好发作,更怕激了他之后反倒还会像刚才一样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便只好全当没有发现,面无异色的下榻上前,拿过杜嬷嬷奉上来外套,替他穿上。
以前她很少为他做过这种事,哪怕只是小事,现在做起来,虽然不是很得心应手,却也不难,而且。
……心里还会油然而生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直到现在,她方才明白,她与他之间,其实错过了太多的点点滴滴。
夫妻,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生生死死起起伏伏,只要有行云流水平淡无奇的生活,那就是幸福。
以往,她还曾想过,如果没了仇恨这幅枷锁,她最后还会剩下些什么?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与太子燕煜玉石俱焚,或许死了,就是她最终的归宿和结局。
因为她太过惶恐,自己会随时魂飞魄散,重归地府,倒不如如此,也图个干净利索。
所以当初,她才总是抱着那些消极的态度,甚至还想将自己亲骨肉的孩子,竟要托付给流苏这样一个外人。
如今想想,她自己真是有些可笑……活了两世,竟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还如此得过且过,忐忑不安。
“娘子,在想些什么?”燕楚奇怪的垂眸瞧着胭脂雪的那一双拿着腰带,却迟迟没有给他系上的小手,双臂一伸,将她又搂进了怀里。
胭脂雪被他的动作惊的一下回了神,下意识就有些窘迫的扫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杜嬷嬷,但是却没有挣开他,自持情绪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话,视线从杜嬷嬷那笑眯眯的老脸上收回,继续低垂螓首,为他系好腰带,嘴角的笑,没有消散,反倒愈发的加深。
她水玲珑自诩聪明睿智,胸怀和本事半点不输天下的任何一个男儿,然而,她却输给了自己,输给了自己的自负愚钝。
因为她竟然蠢的到现在才发现,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并不仅仅是给予她一份复仇的机会,赠给的,更是一份她一直追求,却未曾得到过的幸福……
然而,这份幸福一直在她面前,她却笨的毫不自知,几次让它溜走,几次推拒门外,几次令它差点分崩离析——以至于,到最后,会闹成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
燕楚有些担忧的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本王,嗯?”
胭脂雪身子一滞,然后抬眼瞧他,因为身高的悬殊,她需要微微仰头看他,但见他深情依旧,盈盈浅笑,“好。”
听到她这般回答,见她仰望自己的神色十分的认真,这一回,反倒是燕楚愣了。
原来他也只是说说的,他一直都知道她有许多的秘密,一直没有告诉过他的秘密,所以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她恐怕未必会说与自己听,还会像以前一样闷在心里,把他拒之门外,以至于让两人之间鸿沟越来越宽的无法逾越。
……现在,她却竟是这样的回答。
一时间,万般情绪涌进心头,燕楚这会子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是那心里最大的愉悦感,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忍不住,就把她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
胭脂雪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突然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触不及防的惊呼一声。
两个本人倒其实还好,只是吓坏了一旁的杜嬷嬷,一张堆满富态的肥肉都颤了起来,“王爷您这是干什么?会吓坏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的!哎呀快放下,快放下啊……。”
在杜嬷嬷的咋咋呼呼中,燕楚意兴阑珊的只好抱着胭脂雪转了一圈,便把胭脂雪放了下,虽听到孩子两个字让他目光仍有黯淡,但他很快振奋了精神,笑靥满足的深深凝视着胭脂雪。
胭脂雪极快的将他眼底的晦暗收进眼中,绛唇动了动,神态认真了起来,“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一件事欺骗了你,你会怎样。”
她认真的样子,也不得不令燕楚跟着认真起来,笑容渐渐收敛,并没有因为她突然的亲昵称呼而感到高兴,“只有一件?”
不是正面回答,而是意味不明的反问。
然,胭脂雪并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一样,“不管多少件,唯有这一件,才是最重要的。你就回答我罢,好不好……。”
燕楚算是听出来了,她这最后一句分明就是在撒娇的意思,这让他心情莫名的好转,即刻的多云转晴。
“不管你有多少件事情,哪怕是……。”叹了口气,燕楚抬手抚上她的脸,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可是后面的话并没有再说,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如果她不知道答案,也不会三番两次的拿着自己的身子来威胁他,这个女人呐……分明就是在无理取闹。
胭脂雪表情有些无辜。
要说,知道是一回事,确定之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也不是真的知道,她只是拿自己在做筹码,来赌气,来赌他是不是真的在乎自己。
可这家伙倒好,却三番两次的拿狠话刺激她。
思及此,胭脂雪哼了一声,不再理会燕楚,推了推他的胸膛,准备离开他的怀抱,转身离开。
燕楚不知道她是怎么又突然不高兴了,女人心他一向都看不明白,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似是而非的答案而不高兴了,连忙搂紧了她,薄唇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的调侃,“别生气了,嗯?难道说,娘子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说那些令你害羞的话?”
他知道她其实脸皮薄的很,根本一点也不禁逗,尤其还是在外人面前。
果不其然,胭脂雪的两颊立刻就红了起来,嗔怒着又给他胸口一拳,“胡说什么……。”
燕楚就喜欢她这副充满小女人味道的样子,还是因为自己才会变得如此,心里满足的不行,愉悦的大笑了起来。
胭脂雪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只当是以为他在笑话自己,气恼的忙挣脱了他的双臂,步向了外室一旁的盥洗室。
盥洗室里,三个丫鬟恭敬的侯在那里已经多时。
见着她逃也似的离去背影,燕楚也不追,反倒笑眯眯的瞧着,任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