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嬷嬷红了眼睛,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别的原因,“王妃现在都昏倒了,王爷也不回去看一眼,还在这什么酒.肉池林逍遥快活,我说几句怎么了,我还要为王妃鸣不平呢我!悦”
说罢,气愤一推秦管家,转身又要往并蒂轩的大门里面冲。
秦管家虽然身子骨硬朗,人也不矮不小,可杜嬷嬷人胖力气又大,而且年少时也是个练家子,这不,秦管家被她这番触不及防的一番推搡下,人压根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推的连连倒退,歹说也足足有个四五步。
待他老人家稳定好身形时,那厢的杜嬷嬷早已经气鼓鼓的冲进了并蒂轩,只留给了他一个宏伟的背影。
“唉!”秦管家一扶前额,头疼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了,便只好一边抖了抖被杜嬷嬷揪的发皱的衣襟,一边往角落里大步走了出去。
没曾想刚一走出黑漆漆的角落,就看到屋檐挂着的灯笼火光下的林大夫,这让他好一阵的诧异,“你来做什么?搀”
林大夫这次很奇怪,没有像往常见到秦管家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的表现,一点也无唯唯诺诺之态,反倒昂首挺胸,孤傲的很,“怎么,怕我搅了你的好事?”
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儿的,面上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看起来怪怪的,有几分渗人。
秦管家眉峰一蹙,一阵莫名其妙,“胡说八道什么!”
“敢做还不敢承认,真不是个男人!我呸!!”林大夫朝着秦管家啐了一口,双手抱臂,耀武扬威的就转身离开了,头也不回。
“嘿……造反了是吧?”秦管家正心烦着,被林大夫这莫名其妙的一同搅和,怒意一下子就上来了,老脸立刻一沉,大步就要去追林大夫,嘴里杀气腾腾的念叨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没料想才刚走出两步,刚好路过并蒂轩的大门前时,就听到了里面吵闹的声音,听似动静不小采红。
这让秦管家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眉峰一下子就皱成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川字,视线下意识的往并蒂轩的门里面撇去,“啧,这个老杜也真是的……。”
不满的低咒完,他又转头回视已经走远的林大夫,眼底闪现着纠结之色,但是这份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刹那的光景,就被一贯的清明之色取代,继而,便一撩袍摆,转身朝并蒂轩里大步而去。
并蒂轩门前的两个看门侍卫待秦管家走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脸的苦闷。
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的传闻闹得再如何沸沸扬扬,终究都是抵不过亲眼所见。
原本还满怀希望的想着事实也许并非外面传言那般以讹传讹,王爷脑子又没坏,是绝无可能突然莫名的就开始寵幸那对双生花的!
然而,当杜嬷嬷进得并蒂轩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半道上。
并蒂轩的房屋修缮的并不奢华,只是燕王府里众多普通屋舍当中的一座,布置陈设也很是简朴,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放眼望去,就像一座很普通也很久没人居住过的屋子而已。
然而没想到,在胭家这对双生花住进来以后,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变化,布置上就不说了,毕竟是当朝一品太傅的女儿,嫁过来虽然只是侧妃,虽然在王府不得寵,但却不会过得太差强人意。
当然,当初王妃嫁过来的情形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毕竟当时的王妃被认定是送来替雨王妃死的祭品,虽然身上穿的一样不缺,可嫁妆上,也不过只是草草的敷衍了事,真要仔细去看,就会知道是怎样的寒碜。
幸而王爷不是计较这些事的人,王妃自己似乎也对此毫不在意。
可如今看到这种差距,杜嬷嬷心里却不得不寒心,不得不抱怨。
这个胭太傅好说歹说也是什么士大夫之首,在外面的名声还什么在世文曲星,什么德高望重,心如明镜,才高八斗无人能及,现在看来不过都是表面功夫,都是狗屁!
要真是那等清如明镜黑白分明的大儒,也不会让同是女儿的王妃和侧妃,竟然待遇如此的悬殊,简直就是一个天上的云,一个地上的泥!
“莫道世人皆说读书人都是自视甚高,浮表虚夸的伪君子,现在看来,果然是不错!”杜嬷嬷一双小眼扫过并蒂轩中的各类新进的不菲陈设,冷笑连连。
最后,视线越过面前荷塘里的一重重朵朵怒放的并蒂莲花,望向了荷塘彼岸,冷冽的眼神渐渐透出失望,透出不敢置信。
彼时,荷塘彼岸搭建了一个露天的筵席,一张流水长桌,一方鎏金的篆刻着麒麟神兽的长椅。
长椅是背对着杜嬷嬷这方的,看不清坐在长椅上的人是谁,但是杜嬷嬷很清楚,放眼大燕敢用麒麟兽做饰物做椅子的,除了他们王爷谁也不敢。
如此,这般不用想也知道,那象征燕王身份的麒麟座上,除了燕王,谁也不可能坐在其上。
何况,杜嬷嬷还时不时的,听到彼岸传来的熟悉笑声。
不是她们王爷,还能是谁?
此刻的杜嬷嬷胸腔里顿时燃烧起了一团火来,尤其是看着居然站在长桌上跳舞且穿着轻薄勾人的胭脂灵,双眼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真真是***蹄子,居然用这等下三滥的舞技来勾.引王爷,简直是放.浪之极!”边咬牙切齿的怒骂一声,杜嬷嬷边握紧了拳头,气势汹汹的走上荷塘中央架起的汉白玉石小桥,直奔彼岸。
胭家这对双生花虽然以前是因为庶女身份,所以在燕国上流的交.际圈里毫无名气,万般的好名声都被胭脂雨一人独占鳌头。
但是此番看来,她们却足以当得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胭脂灵虽然不如姐姐胭脂敏聪慧柔顺,可这舞姿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身段婀娜如柳柔若无骨,难度再高的动作,也能被她轻而易举的舞出来,身量更是轻盈如燕,一身绛红长裙在一张长桌上舞动的她,就像一只飞跃的灵蝶,动作轻灵的好似每一次都会飞了出去一般。
而胭脂敏却是会弹的一手好箜篌,声韵清澈婉转,时而柔美,时而高亢,几乎把曲子同胭脂灵的舞姿融入的丝丝入扣,堪称完美的杰作。
众所周知,这箜篌是先女帝师秦瑟为得晋国先帝君心,特意令帝释宫的鬼业,她的四师兄,人称鬼手绝技的鬼四,亲手所铸了一架凤首箜篌。
而后来,她为晋国先帝奉上一曲凤囚凰,自此深得君心,后来就有了晋国先帝为秦瑟女帝师连续十一天,君王未早朝一事,几乎轰动了晋国的整个帝都,甚至以至于还有御史弹劾秦瑟女帝师乃祸国妖女。
总而言之,这箜篌继而就红极一时了,然而真正能弹奏之人,却是少之又少,难度绝对与古琴之类,要高了好几个段数。
正因为太难,都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女子弹坏了手指,但是却真正能弹奏的好的,根本就是寥寥无几。
那是将近快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对于如今快要奔进六十岁的杜嬷嬷而言,当年那样轰动四国的女帝师一事,她自然是有所耳闻过的。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胭脂敏这样一个胭家名不见经传甚至可以说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居然会将几乎绝迹的凤首箜篌弹得如此美妙绝伦,简直是……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就算再好听,那也不得不让此刻怒意汹涌的杜嬷嬷觉得,这俩姐妹分明就是秦瑟女帝师曾经笔下的一本小传上,那什么祸国殃民的飞燕合德,魅惑君心的心机妖女!
念及此,杜嬷嬷现在就已经不仅仅只是愤怒这么简单了,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这让现在已经与麒麟座不差三步之遥的她产生了极大的疑问,难道说,王爷真的被这对妖里妖气的双生姐妹给迷了眼,迷了心了吗?
那她们王妃要怎么办?
有一个处处心机的白莲姐姐抢夫君还不够,还要再来一对妖精似的双生妹妹?!
想到这,杜嬷嬷那替胭脂雪抱不平的怒火一下子就烧到了顶点,剩下的三步,她几乎是并两步就跨了过去,脚步再一转,就到了麒麟座一步之遥之前,福身屈膝,“给王爷请安!”
麒麟座很大,大的足矣能容一人横躺其上。
而此刻,燕王确实横躺在上面,单手支颐,狭目半眯,嘴角勾着三分痴迷三分温润却又透出了四分的邪气微笑,面上染了几分薄红,眸光流转中似有几分熏醉,看起来,似乎喝了不少。
杜嬷嬷的出现,没有令他产生什么惊异感,只是眉角略挑了一下,目光却看也不看杜嬷嬷一眼,始终一瞬不瞬的,随着长桌上舞动的胭脂灵在流动婉转着。
“杜嬷嬷。”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多少的情绪可言,只是细细听了,似透着一股不耐。
杜嬷嬷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王爷居然会是这样漠不关心甚至还对自己是不耐烦的反应,这让她在这一瞬几乎都在怀疑,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都像被女.色所迷的昏庸燕王,还是那个一看到她就会不停追问王妃如何的王爷吗?
极力压下再度腾起的怒火,杜嬷嬷咬着牙,声音低沉道:“王妃动了胎气昏了过去,还请王爷前去探望。”
然而,她的请求却换来燕王的一阵轻笑。
这更出乎所料的反应,顿时令一直低头去掩藏自己情绪的杜嬷嬷,终于忍不住的抬起了头,仰视向了燕王。
看到燕王脸上讥讽的笑容,杜嬷嬷觉的很刺眼,也很摸不着头脑,“王爷……。”
“嬷嬷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燕楚一伸手,将空酒杯往身侧站立的小丫鬟身前懒懒一递,嘴角讥诮的笑容更甚,“你们王妃本王连碰都还没碰过,何来有胎一说,你说你是不是糊涂了呢。”
这话是真的听得杜嬷嬷糊涂了,“王爷您这是说的……。”
“嬷嬷呀……。”那长桌上一直轻灵舞动的胭脂灵突然停止了舞姿,拖着长长的舞裙,赤着双足,笑眯眯的从长桌的彼端步步生莲的走来过来,可谓真是风姿绰越,“您可不能这样在王爷面前这般的说王妃姐姐哦,这知道的只是以为您是为了给主子在王爷跟前博寵,所以才编排了这样的话,这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王妃姐姐……。”
后面的话,胭脂灵没有说出来,只是掩嘴咯咯的笑。
她的笑声宛若她足腕间系着的那串银铃,清脆悦耳,十分的好听,更衬得她的有几分天真烂漫,让人不觉得她说的后话会是怎生的恶毒。
杜嬷嬷这样的人精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胭脂灵后面的话是个什么意思,这分明就是含沙射影的暗指王妃偷.人,珠胎暗结!
杜嬷嬷再也忍不住,蹭的就站了起来,小眼睛瞪得老大的剜向桌上的胭脂灵,“你……。”
“嬷嬷,你进府多少年了。”此刻,一直斜躺在麒麟座上的燕楚幽幽的坐起,继而站起身,看也不看杜嬷嬷,只冷淡的问,目光仍旧望着桌上的胭脂灵,言笑晏晏,并说话间,对胭脂灵伸出了双手。
杜嬷嬷立刻明白自己是失态了,胭脂灵再怎么不济,那也是新帝钦赐的燕王侧妃,是她的主子,她刚才明显就是有越主的势态。
“奴婢入府……已有二十余载。”回答问题的同时,杜嬷嬷就双膝一曲,跪了下去,“是奴婢失态,忘了自己的本份,还请王爷责罚!”
燕楚看也不看杜嬷嬷,含笑将桌上跃下的胭脂灵稳稳的接在了双臂之中,“你知道就好,念你初犯,又是王府不可或缺的主事嬷嬷,这一次,本王就罚你一月俸银,下去吧。”
杜嬷嬷没有应是,也没有反驳,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肥嘟嘟的肉有些抽动,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旁的原因。
被燕王接抱住了的胭脂灵咯咯的笑着,像个顽皮的小女孩一样,在燕王的怀里笑闹着,舞裙下露出的一双白嫩如藕的双腿不断的晃动着。
“咯咯……燕王哥哥,灵儿瞧着嬷嬷肯定是真的有事,许是王妃姐姐真的不好了,您就过去瞧瞧吧?灵儿好歹是妹妹,就随您一起前去瞧瞧也是应当的。”视有意无意的扫过了地上仍跪着不动的杜嬷嬷,胭脂灵拉着燕王的衣袖,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在请求要吃糖果一样。
燕王抱着她坐回到了麒麟座椅上,将她轻放在了双腿上,抬手寵溺的一刮她的鼻子,无所谓的轻笑,“不过只是受了一点刀伤罢了,不光有医术非凡的林大夫在那,连神农宫的神医本王都请了来,有他们在,何须本王去操心,本王又不会医术。你若是想去看她,明儿再去就是,今儿实在是太晚了些。”
胭脂灵略带失望的一眨眼睛,撒娇的摇了摇燕王的手臂,“可是灵儿真的好担心王妃姐姐的,王爷……。”
不待燕王再言,那厢原本弹着箜篌的胭脂敏蓦地收了纤纤十指,有些生气的转过头来,瞪了胭脂灵一眼,“王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娘亲教给你的三从四德,你都忘到哪里去了。”
接到姐姐的警告眼神,胭脂灵委屈的咬着唇,垂着双睫,不说话了。
燕王见状,呵呵一笑,朝胭脂敏那方伸出了手,招了招,“好了敏敏,你莫要再说灵儿了,她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何况,本王就喜欢她这直率天真的性子!”
“王爷,您会寵坏她的……。”胭脂敏无奈的苦笑,却是边答着话,边乖顺的朝燕王走了过来,步履端庄,身姿娴静,一派大家风范。
杜嬷嬷听着三人一来一回的对话,这才醒过神来,原来王爷刚刚说的王妃不是她们王妃,而是雨王妃?
为此感到松了一口气之际,杜嬷嬷立刻就幸灾乐祸起来,果然,今天早上在西府楼王爷打了雨王妃一事,并非空穴来风,否则王爷再怎么不济,也似乎不会突然对雨王妃如此的冷淡的!
不管如何说,那心机女人一失寵,可算是自讨苦吃!
然而,杜嬷嬷心里的幸灾乐祸并没有维持太久,在她欣喜的忘乎所以,打算再想请燕王去看王妃是时,抬头的那一瞬间,瞧着眼前左拥右抱的燕王,她所有的希望和欣喜,都被瞬间浇灭的彻彻底底。
“王……王爷……。”杜嬷嬷糊涂了,真的糊涂了,百般狐疑且失望的望着上座的男子。
一个人,怎么能说变就变,怎么就能这样的善变?
还是说,难道这真的不是自己的王爷?
可是这怎么可能,王爷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模样被人假扮,可那神韵气度,不是谁都可以假扮的!
正与双生花说笑的燕王这才发现杜嬷嬷的存在,这让他开始真的没了耐心,蹙眉不悦道:“你怎么还在这?”
杜嬷嬷心里真的不好受,一时语塞,“奴婢……。”
“退下。”燕楚拿着酒杯的大手一挥,不虞的低斥一声。
杜嬷嬷一怔,愣在原地,旋即幽怨质问的脱口而出,“王爷您难道真的不关心雪王妃的死活了吗?她可是到现在都还在昏迷不醒啊王爷——”
这番话,终于成功的瞬间让因为双生花的嬉闹声而有些喧闹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然而,场面却过分的安静,安静的有些凝滞,凝滞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燕王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去,面无表情,也不置一词。
双生姐妹也不敢再说话,悄悄对视了一眼。
正当杜嬷嬷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而要感到欣喜时,上座的燕王,终于发了话。
“原来你说的是她啊……。”喝了一口酒,可显然酒水没有暖到这位战神王爷,他的笑既冷薄到了极点,也刻薄到了极点,“嬷嬷你果然是老糊涂了,本王早已同她和离,她早就不是本王的妃。何况,一个给本王带了绿帽坏了别人野.种的女人,本王怎么还会自甘下贱的再立她为妃,简直是笑话!哼,她现在……。”
把玩着手里的青铜刻花酒杯,燕王的笑容,攀上了寒鸷,“不过只是本王的手里的一个死囚……仅此而已。”
一席话,顿时让几人闻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