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岗位分班之后不久,我们的兵器送到上海进行维护保养,没有了兵器,连队将我们送到一江之隔的二连,利用他们的兵器一起训练。
兵器遇到的是几年一次的维护,更换老化线路和磨损部件,较正参数诸元,一去就是两三个月,直到机场驻训时才拉回来,二连的仪器班也有两个奉新籍新兵,这段时间就和他们混在一起,培养了深厚感情,留下后来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独自带领一个班在外,班长身上表现出浓浓的红军战士味道,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对我们三个新兵都关爱有加,晚上会悄悄起身检查我们睡觉情况,有时会为我们掖掖被子,更主要的是担心我们吃不了苦开小差。
连队伙食比新兵连有极大改善,但是那时部队略显紧张,并不太丰富,一般都一荤一素,班长总是将不多的菜匀给我们三个新兵,印象最深的是吃肉丸,丸子不大每人三个,他都是一人一个夹给我们。
或许是传统延续,他的班长也曾经这样带过他,或许是部队教育,熔炉中铸就官兵一致优良作风,还或者是他也是红旗下长大的一代,有着类似的少年向往,和“长大了要当解放军”的英雄情节。
高中毕业,晚走一年,使得我入伍时年龄偏大,别人都是“十八岁十八岁当兵到部队”,而我却是二十岁,比同年入伍都普遍大了二岁,和大部分九二年度兵同岁。
班长就和我同岁,新兵连的班长,下连队时带我们熟悉环境的班长,都与我同岁,如果论月份,可能比我还小。
一步晚步步晚,后来年龄成了我前进路途中,无法愈合的硬伤,考军校踩在了年龄边缘,刚刚好没超龄,军校毕业后,哪怕已经走上连长岗位,却因为不符合年轻化要求,而无法任命。
与这些同龄的老兵接触,有时是一件比较难受的事,出身不同,经历不同,文化程度不同,难见共同话题,常有沟通困难,有时在他们身上还能见到一些任性和稚气。
这些任性和稚气很要命,因为带着了老兵身份,发作起来很难受,比如新兵连期间被九班长喝令将被子在水面放下,分班时挑选我的同班九三年兵,比我还小一岁,负责教导我兵器操作,成为了我的教练。
但却表现得相当不成熟,更任性更显稚气。出身农村,文化程度不高,比较聪明,抱着了混几年回家思想,类似他这种情况和想法的,不在少数。
军校严格的文化考试制度,打消了许多人想考军校的念头,更多的人是想入个党回家安排工作更方便,或者想当个班长体现价值,或者立个功为家中亲人增光,立功和当班长,还是考军校时的加分条件。
我的这位教练,因此不太追求进步,训练成绩平平,对自己要求不高,对我却要求很严,荣誉感还是顽强存在的,想通过教导出一个优秀技术能手体现。
他不好学,凭着前人留下的经验教引,许多地方自己都弄不懂,讲不明白,说不透彻,因此我更多的是独自从教材上摸索,教材有原理有前人经验详细介绍,比从他身上学更强。
这也教会我重视书本,后来每到一个新的岗位,总是先将教材研究一番,不再盲目听取他人经验,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常发现教导之人存在错误,因此想纠正,在讲论资排辈的部队中,遇到了几个跟头。
第一个跟头就在我这样教练身上出现,发现了他的错误,对他有了一些轻视,纠正之下又被他认为不听从管教,有几次惹得他发脾气,单独指挥我打背包跑步。
最严重的一次,晚上让我打着背包,从二连出发,穿过钱塘江大桥,跑了十几公里,回到一连,然后看着他找到同年度兵老乡,倾诉不满,好在人还不错,本质不坏,从来没做出过其他出格举动。
在二连的那段时间,大伯父的大儿子,举着他的铁路工作证,免费搭乘火车,曾经前来看我,连队藏身村庄,听他说打着出租车转了许久才找到。
乡村住宿不便,堂兄呆了大半天就走了,时间虽然不长,却带来了难得的亲情慰藉,真挚而又浓郁,关爱之情溢于言表,使我非常感动。
社会变革带来的影响,在堂兄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西装革履,善交往好言谈,口揣高档香烟,不时掏出,给我发也给班长和其他人发,表现得豪爽而又慷慨。
社会的堂兄面前,部队的班长略显木讷,还带着些腼腆,中午堂兄想请他到外面吃饭,憨笑着推辞,坚决没去,高档烟留下了两包,我悄悄给了班长一包,另一包与其他人分享。
伴随着这样的小插曲,时间进入六月份,到了全营仪器排进机场驻训的时间,我们那台送上海大维护大保养的兵器,由班长到上海接回,晚我们几天直接拉到了机场。
机场宽阔的跑道旁,一片农场中孤零零的立着一处营房,很有些规模,看样子最早至少驻扎过一个营,废弃的时间太久,门窗缺失不见,蒿草丛生难行。
驻训的第一件事就是除草,清理营房,然后是开设阵地,架设兵器。好在每年有一次驻训,否则这里不知道会荒废成什么样子。
营房紧靠机场的围墙,围墙之外紧邻一个村庄,有一个铁门连通,我们到达之后,安排了岗哨,铁门被打开,期间没少到村庄小店购买东西。
农场中除了这座营房,还开辟出一片鱼塘,更多的地方被闲置,那一片鱼塘有简陋茅舍几间,可能是有人承包,有时晚饭之后,会四周闲逛,发现都是些外地人。
荒草高深,正是蚊虫猖獗季节,部队配发的制式蚊帐,首次被用起,刚好够行军床使用,粗棉线编制,细密而又厚实,挂起来之后连风都透不进来,凉热的夏季特别闷热,农场茂密的杂草中,生长的蚊虫又特别大一些,特别凶猛一些,不是这样的蚊帐可能还真防不住。
房屋没有门窗,本来正好可以通风,夏季也是暴雨多发季节,门是开得,窗户却要用塑料薄膜封上,否则里面全会被雨水浇透,因此又不能透风,导致整个驻训期间,又热又闷。
生活条件艰苦,训练同样艰苦,几个连队的仪器排在一起,营部派了人前来督导,时刻有竞争,不时有评比,带着为即将到来的实弹学习打基础的目的,训练抓得相当紧,几乎没有休息日,难分白天和夜晚。
只要机场有飞机起飞或者降落,不管是战斗机还是民航,对我们来说就是拉响了防空战斗警报,立刻要奔赴岗位,比谁最先发现,比谁跟踪的最远,还要比谁测出的参数最准。
看起来艰苦,却常有诗情画意情景出现,我们的兵器,带有高倍放大望远功能,尤其是我的岗位,放大效果比其它岗位大了一辈,几十公里之外,山头上的一草一木看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战斗机绕场飞行时,通过兵器跟踪,耳中总会响起婉转而又悠扬的音乐,与蓝天白云,与在其中穿行的飞机,融为一体,不由陶醉其中,特别享受。
问及其他人,却说没有听到,两眼离开兵器抬头观看,也会消失,再次发现再次出现,特别奇怪,悠扬而又婉转的音乐,似乎能直透心灵,解释不了,记忆却无法清晰无比深刻。
机场驻训三个月,回连队之后,就开始准备远赴上海靶场,参加一年一度的实弹演习,这三个月,无论操作技能还是兵器理论,都有了长足进步。
师父领进门,最后被我取代,驻训期间的比武,同岗位中除了三连的一位第四年老兵,没一个能比得上我。连队得知成绩之后,正式决定由我去靶场,教练光荣的被安排了留守。
当兵第二年,依然在这里驻训,带了新兵,有了空闲,曾经跑入机场跑道,想到对面去参观民航和战机,不曾想正有飞机降落,我没发现,正好在营门口的排长却发现了,因此拼命呼喊我的名字,提醒我快离开。
距离太远,等我听到时,转头发现一架硕大的民航,已经快速俯冲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飞机巨大的轰鸣声,这里竟然一点都听不到,也许是俯冲时速度太快,声音都跟不上。
那一刻觉得跑道是那么宽,拼尽了全力,都到不了头,在距离跑道边缘还有一段路时,飞机终于进入跑道,呼啸着从身边滑过,此时发动机的轰鸣声才进入耳中。
终于脱离险境,终于安全,看着庞大的机身从眼前经过,有从鬼门关前游走一回的感觉,此后再不敢进入跑道,近距离观看飞机的想法彻底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