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故友
花家乃是当地大户，不愁吃穿，按理来说讨个媳妇应该不难，只因为花家少爷是个傻子，花家主人年事已高，不知何时就会一命呜呼，到时候家业没人打理，再多钱财也经不起折腾。
即便如此，仍有一户人家三番两次前来说媒，乃是同村的马家。如今九州多战乱，唯有风回国偏安一隅，五柳坡小村小店不起眼，桃源一般，没有丝毫战乱的气息，因此偶尔也会有外乡人避居此处躲避战乱。
这马家便是在一年前搬来的，靠变卖首饰换了片桑林，做起了纺织刺绣的买卖，在乡邻的帮助下，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马家与花家一样闻名全村，甚至在郡府也颇有名气，只因马家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马家的家主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君，膝下有三个孙女，均是待字家中。
与花家不同，去马家提亲的人早把门槛踏破了。可马家却也古怪，谁家也没看上，甚至连郡府的公子也没答应。
马家无男丁，只有几个粗使.佣人，却也没人胆敢上门抢人，虽说风回民风尚可，倒也没好到如此地步。郡府的刘公子更是派了衙役前来逼婚，照样莫名其妙退了回去，马家安然无恙。因此村子里又有传言，说马家的女子乃是仙女，会仙术云云。
但就是这样的马家女子，偏偏瞄.上了花家的傻儿子，短短一年间，三个女儿轮番找人上门说媒，但花家却不识好歹，全部拒了，理由是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这一日，马家二小姐马玉莹又.请了媒婆上门来，身后跟了三个丫头，每个捧了件东西，乃是积云锦，金丝绣，以及马家镇宅之宝碧玉游龙翡翠般指。马家除了那三个小姐，就数这三样传家宝最为出名，没想到全搬了出来，媒婆更是放出话来，这只是订金，若是过了门，还有一百两黄金陪嫁。
这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五柳坡轰动了，都说花家若.是还不答应，就实在太不知好歹了。
苏苏眼看着那一行人娉婷袅袅，一扭一扭向花家.而去，暗自下了决定，不就是定亲么，搞那么风光给谁看？谁能定得成还不一定呢，走着瞧！
苏苏想做就做，在后山捡了个块空地，寻了些山.石竹木堆在一起，捏了个口诀，一座大宅便凭空而起。她拆了乾坤袋，把妙尼尔唤出来，要她扮作丫头，随侍左右装装样子。妙尼尔自来到九州甚少走动，早憋坏了，一看有得玩自是兴奋不已。
苏苏又从那袋.子里寻了些材料，给妙尼尔变了身衣服，再用障眼法掩去她本来的瞳色发色，昔日的西方神兵活脱脱成了个漂亮丫环。妙尼尔虽然是件兵器，却也爱美爱俏，换了身花花绿绿的靓丽行头，欢喜得不得了，一蹦一跳照镜子去了。
苏苏也不管她，继续翻找一切可用物件。那乾坤袋原本被花小舞拿去办过彩礼，里面还剩了不少东西，布料衣服首饰，杂七杂八。苏苏哗啦啦一倒，倒出来一大堆，尤其是眼熟的凤冠霞披。苏苏的手指不由自主向那团大红伸去，触手是丝般的凉滑，昔日那场婚礼的点点滴滴又在眼前浮现，眼睛霎时就红了，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抓起大红的喜服，按在胸口，仰望着窗外地红霞满天，似想起了什么，忽的笑笑，然后使劲吸了吸鼻子，又把喜服小心叠好，还是放回袋子里。她脸颊沾着泪花，嘴角含着笑，在几件首饰里挑挑拣拣，却又放下了，竟再也提不起兴趣。
就在此时，只觉得一阵香风吹来。妙尼尔当先叫道：“有生人哩。”便向门外窜去。
苏苏才不在乎什么人来，量这附近也没人能把拿锤子怎么样，依然自顾自的收拾东西，就听院墙外传来妙尼尔嫩嫩的嗓音，透着欢喜：“姐姐你是谁？你好漂亮啊！”
苏苏暗自奇怪，跨出门来，看见一个妩媚女子踩了朵云悬在半空，纯白纱裙外面罩了件樱红色的绣花锦衫，发髻之上缀了一根红色的狐皮发带，狭长的丹凤眼，娇艳欲滴的红唇，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女性的诱惑。
那女子见了她，竟面露惊讶：“你是……苏苏？”
苏苏皱了皱眉头：“你认得我？”
那女子略现不解，降下云头，落在苏苏跟前，双手自然的伸出，想要给她一个拥抱，但在即将触及她的时候，似乎察觉了对方冷漠的态度，双臂又有些尴尬的收了回去。
“苏苏，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九嶷山的媚儿啊。”
“媚儿？”苏苏细细搜索关于九嶷山妖怪的事情，终于想起来，花小舞似乎跟她说过，他们在七剑门曾见过一只狐妖，那狐妖渡劫之际为了救一个七剑门弟子，险些丧命天雷下，是花小舞把她救回来的。那只妖狐，似乎就叫做这个名字，乃是她在九嶷山的旧识。
“哦……”苏苏总算想明白了。
媚儿见她认出了自己，面露喜色，但看这丫头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心里实在不舒服，便把脸一整，娇嗔道：“咱俩什么交情，十六年没见了，你就只是‘哦’？”
苏苏自然知道媚儿在生什么气，可是她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算知道的也是别人告诉她的，哪里还有一丝感情，她看到媚儿，就想起了青璃和飞炼，九嶷山的妖怪们与玄冥剑朝夕相处何止一天两天？只怕他们之间更多的不是友情，而是亲情了吧。
想到此处，苏苏知道眼前这人是真心待自己，不管记不记得，万万不可伤了情分，赶紧酝酿了酝酿，顿时泪如泉涌，一把抱住媚儿号啕大哭：“媚儿姐，对不起，可是以前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哭得那个哀怨情切，惹得媚儿一阵心酸，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
苏苏见机会来了，赶紧把从花小舞那边听来的丢失锁魂玉的事添油加醋全说了出来。
由始至终，媚儿都用心听着，未发一言，只是无声的拍着她的背，算是安慰。
苏苏一口气说完，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愉快，泪水早就没有了，结果媚儿却抱着她，哇哇大哭起来：“苏苏受苦了，姐姐不知道你离开九嶷山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
这些精怪向来随心所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妖剑似乎长年受他们影响，也成了个随性的性子。她这一哭，苏苏更觉得亲近非常，干脆陪着她痛哭起来，十几年来的委屈和不快，似乎都在这哭声中消失无踪，结果最后，一直在一边的妙尼尔也忍不住了，呜哇一声大哭道：“太感人了，人家忍不住了，我也要你当我姐姐！”
媚儿一抬头，泪眼婆娑望着苏苏：“她是谁？”
“一个***，原形是一把锤子，可惜她主人死了，她就跟我了。”
媚儿一听，一把把妙尼尔拉进怀里，恳切道：“原来都是一家人，哭吧哭吧，大家一起哭个痛快！”
一听“一家人”三个字，妙尼尔瞬间爆发，哭得稀里哗啦。
三个人抱在一起不知道哭了多久，中间穿插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哭累了，气喘吁吁，这才想起来叙旧。
“媚儿姐，你不是薛明之双宿一起飞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苏苏抹了抹脸，一本正经道。
媚儿把两人左右一拉，潇洒地一撩裙子，往苏苏新盖的大宅子屋顶上一坐，轻松笑道：“我和他？我们早分了。”
“分了？”苏苏吃惊的瞪着媚儿，“那可是你拿命去换的人，才几年啊。”
“那只不过是报恩嘛，报完了自然拜拜了，你姐姐我可是狐狸，跟他一起呆了十五年，十五年啊，够久的了。”媚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苏苏无语了。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呢，你的小花呢？”
苏苏沉默，这家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想起来了，记得在山上的时候，你说你要找个短命鬼，不想被一个主子约束一辈子，怎么，你也单飞了？说老实话，当初我见到花小舞，还以为你会跟他一辈子呢，这年头，好男人可不好碰了，别看那家伙一天到晚不正经，对你可是真心的……我可是说心里话，虽然说他救过我一命，我帮他说话也是应该的——不过啊话说回来，十六年也确实很久了……”
媚儿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苏“嚯”地站了起来。
“我跟他，还！没！结！束！”苏苏望着媚儿，一字一顿地说。
媚儿惊讶得张开嘴，眸子里露出兴趣的光彩：“咦，你们还在一起？那是姐姐失言了。”媚儿说着东张西望，“他人呢，人呢？附近没有活人的气，房子也是空的……说起来，那花小舞还真是一表人才，尤其是那骨子里的灵魂，更是纯净的仙人一般，好久没见了，还真想再见哪。”
苏苏呆呆看着她，突然呜哇一下，又哭了起来。
媚儿顿时慌了手脚，两只手不知道是拍她的背好呢，还是摸头好，一时间手舞足蹈，搅得浑身轻纱乱舞，哪里还有刚出场时的半分优雅？
“那个男人死了。”妙尼尔瞪着清亮的大眼睛说。
“他只是投胎了！”苏苏立马补充，似乎在辩解。
“咦，那好办，找到他，再续前缘就是了。”媚儿对这种事颇有经验。
“我正准备这么做！但是现在居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跟我抢人，他是我的，谁也不准碰。”苏苏抹了抹眼睛，头顺势转向一方。红红的霞光映红了半边脸，清水一般的眸子盈盈转动，神采四溢。她专注的目光投向山下，仿佛能看清那边的一举一动。
媚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山坳里密密麻麻布满了房屋，那里炊烟寥寥，隐隐有人畜声传来，夹杂着山壁间空荡的回音。一个平静的小村子，却透着丝丝灵气，恐怕不只是某人投胎这么简单。
“在五柳坡？”媚儿嘴角勾起，露出妩媚的笑容，“不就是抢个把男人么？包在姐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