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睿引着三人沿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出花园,顺着紧贴草丛修建的围栏前行,到了一排排的屋子前面。其中一间屋子,屋檐上挂着红底金框的匾额,匾额上以曼妙的趣÷阁触,提写了三个字“养心阁”。钟离睿站在这间屋子的房门前,介绍道:“这是师尊的书房,里面珍藏着各种名贵的古籍,除了我之外,连道童都不能入内,我今天破例带你们进来,也允许你们翻看,但是必须记住书原来放置的位置,在看完之后,将它放回到原位。”
“好神秘的样子,里面的一定都是**。”
“都是对你们大有裨益的书籍啦。”
门上有施加的封印术,钟离睿一连结三十六个手印,才解除了封印,推开房门,进屋之前,还不忘叮嘱:“切记,一定不要搞乱了书籍摆放的位置,切记哦。”
香炉点燃着,烟气缭绕在屋子里,提神醒脑。此为“聚神香”,点燃一柱便可燃烧半年,烟束汇聚,烟气不大,不会特别呛人。打开窗户,阳光照入,屋子里立刻亮堂起来。沈飞看到紫檀木的书案后面,一左一右地树立着两个书柜。左面的书柜上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各种书籍;右边的书柜上,摆放着竹卷、铁卷等。
沈飞和邵白羽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右边,因为纸张是近些年研发出来的东西,历史不够悠久。
展望整个书柜,每一卷书都比一整库金子还要珍贵。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沈飞和邵白羽站在书柜前,惶惶然地有些不知所措。钟离睿走到他们身后,踮起脚,一手搭在沈飞的肩膀上,一手搭在邵白羽的肩膀上,“看完之后,放回原位,只有这一个规矩。”
沈飞和邵白羽相互看了看,感觉好日子真的到来了,奋不顾身的投入到书山、卷海之中。
莫君如从小一看书就犯困,对面前的“宝藏”不感兴趣。钟离睿踱步到她身后,拉起君如纤细的小手,道:“随我来。”
莫君如愣了一下,没有抗拒,随他走出书房。
出门以后,天气高爽,钟离睿伸展四肢,竟然踩着虚空上了天。
仙人御剑方可飞行,钟离睿此举甚是神异,君如起初不敢迈步,但被钟离睿几次邀请,扭他不过,伸出纤纤玉手,随着他走上天了。
双脚就像踩在看不见的台阶上,两人向天空中走,越来越高,偶向下望一眼,会被吓得冒汗。自从学会了御剑飞行,莫君如便经常在山间穿梭,只觉得好玩,不会害怕。今次却不同,感觉两脚下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着落,心里面担心的很,总是不由自主地向下看,有一次实在太紧张,脚下不稳,险些滑倒,幸好被钟离睿提前搂住,才没有坠落。
两人耳鬓厮磨,对方明明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让莫君如有着小鹿乱撞的感觉,脸颊红扑扑的,充满羞赧。他们走到了天上,举起手来便能碰触到星空,钟离睿在名为天空的幕布上用力一扯,白天变成了黑夜,太阳变成了残月,他随手一摘,取来近在咫尺的一粒星辉,交给莫君如:“送你的礼物。”
莫君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是事实:“这是在变戏法吗?好神奇啊。”
“来,我为你戴上。”钟离睿手一展,星辉变成了花环,温柔地戴在莫君如的头上。
“我们现在还在地面上对不对,这一切都是障眼法对不对,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莫君如连着发问,手脚兴奋到颤抖。
“幻境也好,现实也罢,喜欢就够了。”钟离睿拉着莫君如,慢慢坐下,坐在天空中,星盘伸手可触。两人欢笑,玩耍,莫君如从未觉得一个人这样可以依靠,又这样心甘情愿地陪伴自己,心里暖暖的,从未有过的欢喜。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睿双手用力一扯,夜空幕布一般被扯掉,露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切恢复到本来的样子,仿佛刚刚的只是南柯一梦。
君如的手被钟离睿紧紧攥着,走下了看不见的天梯。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通天路吧,莫君如第一次感受到与天的距离仅仅相隔一步。这种感觉是无论之前如何御剑飞行都从未有过的,不可思议。
双脚重新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她不禁发问:“刚刚经历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钟离睿微笑着回答:“你觉得是幻觉便是幻觉,你觉得是真实,就是真实。”
模棱两可的答案,就像钟离睿本人,明明站的很近,却又感觉如此遥远,好像,他正身处另一个时空。
到了晚上,三人想留在这里,但被钟离睿严厉的拒绝了,他给三人立下了一个铁的规则,那就是只有白天,才能进入后花园。
三人离开的时候,天空中的乌云已经积压得很厚了,钟离睿稚嫩的身形难以维持,变形术失效,身材忽高忽矮,忽佝偻忽健硕,头发忽白忽黑,忽长忽短。
他显得非常痛苦,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的抽搐。皮肤表面生出透明的黏膜,像是敲碎了蛋壳,被里面透明的皮包裹着的胚胎。
肉眼可见的情况下,他的皮肤融化了,变成了浆糊状的东西,互相黏结在一起,钟离睿痛苦的抽搐,一次又一次,眼看就要失去人形了。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掌教闯了进来,双手在胸前化弧,彩虹的光芒萦绕而生,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冲入钟离睿的身体里。
自己的爱徒,自己最疼爱的人,掌教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的。
而在他身后,还有一人赫然屹立——蜀山之虎云烈。
看到被寄予厚望的师侄,被自己亲手带上山的孩子落到现在这等田地,他的心里既哀伤又愤怒。
抬手向天,以凛冽无形的剑罡冲散了天上的乌云。
在两大顶尖高手联手救援之下,钟离睿身体的破败总算逆转,身上结痂逐渐消逝,呼吸归于顺畅。但是满身皮肤溃烂,伤口流脓,尽是鲜血。
“天道的惩罚来源于天,为何钟离的表现如此反常?”云烈看着血肉模糊的钟离,紧蹙着眉,“是否隐藏着其他缘由。”
掌教从随身携带的芥子袋中,取出一枚顶级仙丹,喂钟离服下,破皮生嫩肉,草木结新芽,他身上的伤势在服药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明天开始,我会和六峰峰主一道钻研戮神阵法,睿儿就交给你了,师弟,无论如何一定要护他周全,能拖延一日,便拖延一日。”
掌教很少用恳求的语气,云烈知道,也只有对睿儿他才会如此动情。当下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看护好他。”
掌教充满忧伤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孩子:“睿儿啊,是为师的不好,不该让你小小年纪就过上与世隔绝生活,不该让你那么早就闭关修炼。你可一定要挺住啊,睿儿,为师一定会想办法医治你的。”
“医治。”云烈心中一动,“你说如果废了睿儿的道***否有用呢?”
“没这么简单。从他表现出来的症状看,像是走火入魔导致的,一旦废去道法,疾火攻心,怕是会一夜老去。”
“哎,怎么会这样,他小小的年纪为何会贪恋长生一道呢。”
“如果我没猜错,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
“为了你?”
“这孩子,我多么希望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啊。”掌教情绪有些失控,“师弟,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睿儿是我领上山的,对他的疼爱我一点都不比你少,你就放心吧。”
“全仰仗你了,师弟。”
开皇二十九年腊月十七,号称举世无双的钟离睿,被寄予厚望的大师兄,遭受到内忧外患的双重折磨,死去活来,体无完肤。幸得掌教和云烈两位顶尖高手联合施救,才勉强保全了一条性命。而这,仅仅是他出关以后的第二天。
白日下的绝世王者,在黑暗的夜里却不得不忍受撕心裂肺的折磨,有谁能够想到。
开皇二十九年腊月十八,六道绚丽的霓虹分别从东、南、西、北、东南、西北六个方向出发,划过绝艳的弧度,降临在主峰峰巅上,六峰峰主齐出,身边只带一名道童,负责伺候日常的起居。
掌教坐在逆瀑之中,仅有钟离睿陪在身边,到仙虹降临在玄青殿观云台前,才睁开双眼,锋利的目光劈开人群,学生们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片刻嘈杂之后,六峰之人陆续上前,行跪拜之礼向各自的师傅问安。
殿内自动分成两派,一派是掌教身边犹犹豫豫的新学生;一派是跪拜在师尊膝下,气势滔天的六峰高徒。
这样的情况,是掌教事先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能够通过集训的方式引六峰年轻一辈归心,可惜大错特错,这些人都是怀有目的来到的主峰,是喂不饱的狼,要让他们听话,只有武力压服这一条路。
狭长如剑的眼睛里,露出杀伐果断的光,若不是魔教徘徊在侧,掌教真想就这样一举消灭了他们。
六峰站在观云台前,不进入玄青殿;掌教被钟离睿陪着也不出去接,两边人马甫一见面就僵持住。
学堂里自行登山的学生们又一次感受到了难言的尴尬,尴尬的处境体现在他们站立的位置上,如果是偏向掌教的话,肯定是站到钟离睿的身后了,如果是偏向六峰,则会站到观云台上去,但大多数的人,都只是犹犹豫豫地徘徊在两者之间,表现出了自己心中犹疑和中立的态度。
虽然已被掌教收为徒弟,但在登山之前,他们各自有着师承,心之所向还没有完全倾斜过来,没有坚定的信念支撑他们站到主峰一方。
场面实在太难看,主峰显得如此势单力孤,沈飞和邵白羽思及钟离睿昨日的恩惠,对望一眼,慢慢走出人群,站立到了钟离睿的身后,后者没有马上表达感激,因为男人之间的友谊只要默默体会就好,是不需要表达出来的。
这一行动,仿佛开启了一扇闸门,在两人明确表态之后,吕相和王善水跟着做出回应,接着是宋欢、白木,等等叫不出名字的人,就如向平静的湖面扔入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石子入水激荡出涟漪,涟漪一波一波地向外传导,直到最后,原本中立观望的学生全部站到了主峰的一侧。
这一幕,给了掌教很大触动,心里面暗暗赞赏钟离,赞赏他决定的正确,同时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何等代价,都要保证他的周全。
玄青殿上,对峙之势无声形成,哪有齐心协力对付魔教的影子,可笑乎,可悲矣。
“诸位峰主,里面请,师尊已经等候多时了。”还是钟离,还是他明察秋毫,清晰地判断了局势的变化,并适时出击。他就像一把珍贵而稀有的********,可解天下难局。
这是六位峰主事隔多年第一次见到闭关结束的钟离睿,看着他幼稚的面孔不禁惊讶。仙人以长生为最终目标,钟离睿这般幼稚的面孔是否表明他已达到了仙人的极致?
掌教是主,六峰登山是客,钟离睿作为掌教的首徒,出来招待六人并不为过。
但六位峰主显然不这样觉得,末日峰峰主方翠崖道:“侄儿啊,多年未见,怎么规矩也不懂了,六峰峰主登山需要掌教亲自接见才行,你这般相迎,是在折辱我们吗?”
钟离睿站在玄青殿阴暗处,笑着回应:“师叔的大驾,钟离可请不动。”他目光一转,落在冷宫月的身上:“宫月、纵横、蝉翠、朝华、山鸣、楚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各自的师父请进来。山上风大,万一受了寒,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方翠崖嫌钟离睿不够资格接待自己,钟离睿便让他们各自的徒弟,把自己的师父请进门。这一招端的高明,一方面,给足了方翠崖的面子;另外一方面,又居高临下的对六峰首徒发号施令,间接表明了主峰的宗主地位。
掌教坐在殿中,看着爱徒游刃有余地处理问题,露出了会心地微笑。
方翠崖无话可说,用眼神示意金蝉翠,后者马上会意,说道:“钟离师兄,玄青殿是学生们的课堂,几位师尊地位尊崇,进去只怕不合适吧。”他要表达的实际意思是,既然玄青殿已经成为了学生们上课的地方,再让几位峰主进去,岂不降低了峰主们的地位。
此番说辞纯粹是胡搅蛮缠,但钟离睿仍不动怒,游刃有余地与他周旋:“十甲子前,无涯道祖在玄青殿上为六位爱徒授课,他们也觉得被辱没了不成?”
无涯道祖的六位爱徒,自然便是六峰峰主的祖师爷,连他们都在玄青殿里上课,你们进来有什么不妥的。
钟离睿言辞犀利,反应奇快,三个回合下来,把六峰之人说得哑口无言,本来来势汹汹的敌意由此减弱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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