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烟雾蒙蒙，热气四溢，浴室里珊珊正一边冲着淋浴，一边清洗着自己的秀发。虽然仅仅几天没有洗澡，但珊珊却感觉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般的陌生。不过，淋浴头里喷出的热流如同圣水洗礼一般，冲走了一些脑海里的凡尘，洗去了精神上的疲乏，身上的痛楚也消失了很多。
她渐渐回想起了一些事情，10月5日和闺蜜们去南京街玩，那天过得很过瘾，没注意时间，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因此还被母亲骂了一顿。10月6日早上我好像是有出门办事了，可后面的记忆近乎是一片空白，再接着就到了今天，10月10日。这四天的记忆到底去哪里了呢？珊珊闭上眼睛，勉强地回忆着，可是记忆如同被涂改液涂抹过，只要用手用力一抠，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觉就从迸发而出。
珊珊洗了很久的澡，企图在短暂的清爽中回忆什么，然而事与愿违，除了疼痛，就只剩下烙印在灵魂上的恐惧。终于，她关上了淋浴的阀门，决定什么都先不急着回忆，先想办法再从杜飞那里套点信息，说不定在一些提示下，自己便可以回想起什么。
珊珊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浴室门，探出头来，看了看卧室里的情况，除了发现床上多了一张洁白的浴巾以外，并没有其他变化。她踮着脚尖来到床前，拿起浴巾轻轻嗅了嗅，一股清香竟然从其中冒出，加上其松软细腻的手感，一瞬间珊珊竟突然觉得杜飞是个很体贴的老男人。不过，她马上摇了摇头，叮嘱自己不能被表面所迷惑，万一这只是杜飞让自己放松警惕的手段，那就糟糕了。
擦干了身体，珊珊穿上杜飞为自己买来的新衣服，极为奇怪的是，衣服竟然十分合适。平日里对衣服挑剔的珊珊既不觉得松散也不觉勒人，冥冥之间还有一种难以述说的亲近感。她仿佛爱上了这件衣服，但同时也更加怀疑起了杜飞。难道连自己的身材和穿衣的喜好都被了解过了？或者说他其实是一个大色魔，专门绑架像自己这样的高中女生……
想到这，珊珊一下捂住了嘴，一股股寒意从身后袭来。她以前在电影中看到过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的综合征——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她不由得联想到，如果自己被眼前的假象所欺骗，等到自己也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然后杜飞再图谋不轨……“天哪！”珊珊抓着自己头发，不停地默念道，“不行，我一定要逃出去！”
于是，她光着脚先是来到了窗边。由于是晚上，珊珊只能看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几层高的楼房里，而楼房就像漂流在黑暗中的孤岛，在狂风中无助的摇曳着。她赶紧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放弃了跳楼逃生的想法。
转过头，珊珊又急匆匆开始翻弄房间里的抽屉和柜子，希望能够找到其他逃生的方法。
“你在找什么？”
“啊！！！——”聚精会神找东西的珊珊被突然的质问给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我说人质小姐，你不会是在找出去的方法吧？”
“你是——AMS？”珊珊听到“人质小姐”这种说法后才恍然大悟，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早就被AMS给看的一清二楚。她害怕杜飞知道自己想逃跑，便求饶道：“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我不逃了，不逃了！”
“放心吧，杜飞不会杀你的。他现在就在门外抽烟，即便我放你出去，你也逃不掉。”
“哦……”珊珊失望地低声回答道。
“叫我AKA吧——这是杜飞第一次使用我时注册的名字，虽然他从来都不叫我这个名字。”
“AKA，什么东西？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因为……”
“原来你叫AKA……”不等珊珊发现，杜飞已经站在了门口，一边抠着鼻子一边说道，“当时随手写了以后，我自己都忘记了……话说你又出bug了吗？怎么这么多话呢？”
“根据我的统计，我每天说的话的数量应该是大体相同的，所以……”
“别给老子贫嘴……”杜飞走到珊珊面前，轻蔑地问道，“在学校老师没有教过你，翻别人家里的东西是不对的行为吗？切，政府投资的教育怎么出个这样的结果？真是可恶的食税鬼啊……”
“那老师在学校里教你绑架良家少女了吗？”珊珊没有管住嘴反驳了起来。
“哈哈……”杜飞无所谓地讪笑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刚才已经联系到赎你的人了……”
“是爸爸妈妈？”珊珊急切地打断道。
“很抱歉，大小姐，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杜飞摇着食指，“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把你这个累赘交给别人了，我可不管你是被买到深山老林去当什么童养媳，还是被送到‘桃花香’，‘妄想乡’去？”
“‘桃花香’！‘妄想乡’！……”光听名字，珊珊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她以前也听同学说过，近些年来一直有年轻少女被绑架后，送去一些机构被迫实行性服务……想到这，珊珊全身冰凉，眼泪水又从脸颊滑落，她委屈而又柔弱地叫道：“你们，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吗？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吗？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小朋友，人性？好大的一个命题。可是如果你连饭都吃不饱，衣服也穿不暖，一辈子被人鄙视，被人践踏，那时候你还会说出这么高尚的话？”杜飞斜躺在了床上，对AMS说道，“——把电视打开。”
“好的。”AMS回答道。
“我告诉你，你吃着好吃的，玩着好玩的，都是你父母用你所谓的人性败出来的。你以为生活这么容易？！我要是有钱，我早就在海南三亚晒日光浴了。哪用得在这个小地方给你废话。呵呵……”杜飞的笑容显十分的不屑与嘲讽，“哎，总之，再过一天，说不一定你就要提前体验一下‘人间失格’的感觉了……”
珊珊无力地跪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破碎了之前的幻想，现在她真希望杜飞仅仅是一个变态大叔，这样至少还有机会伺机逃跑。但眼前这个人如同撒旦一般，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难道自己真的要被买去给别人……珊珊不敢往下想了，只能够低着头低声啜泣。
“10月6日上海市中心步行街发生的大规模人员伤亡事件还在调查中。”电视里播着一段新闻，“10月6日下午，上海市中心附近的警察局突然接到报警，称在上海市市中心附近出现大量人员伤亡。武警和救护车赶到后，进行了井然有序的营救和调查。目前已经有768人被送往医院。其中已经有27因为伤势过重而死亡，还有121人重伤正在紧急抢救中。上海市中心步行街也因为此事件被暂停使用。下面是由前方记者发回的报道……”
“啧啧啧……世界真是不太平啊，又死了这么多人？哼……”杜飞嘲讽道。
听到这条新闻的珊珊脑袋里好像闪过了什么。“市中心步行街？！”记忆如同拼图一般渐渐地恢复，珊珊收住了哭泣，认真听了起来。
“……我是前方记者XXX。”
“XXX你能给我们说一下现在步行街的情况吗？”
“好的。事发将近4天后，大部分的伤员已经被送往了医院，好消息是大部分的人员已经可以出院了，但仍有一百多名伤员仍然处于比较危险的状况。现在，整个步行街已经被封锁，只有专门的调查人员才能够进入，所以我们记者也只能在外面询问情况。”
“XXX，那目前伤亡事件的原因有线索了吗？”
“嗯，根据进入过步行街的一些武警所说，步行街里现在并没有发现任何暴利事件留下的痕迹，而在此游玩的人们突然出现了怪异现象，有的呼吸急促，心律不齐，有的人竟然去撞了墙，导致重……”没等前方记者说完，画面又切回了主播室，“感谢XXX为我们带回来的报道。根据有关部门发表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我们了解到现在事件的真相还十分破朔迷离，不排除是JRO，即日本复国组织，进行的恐怖袭击。目前，还没有任何个人和组织站出来承担此次事件的责任。国家领导已下达了国家应急措施一级预案的命令……”
“还扑朔迷离？！上面这群老狐狸又再隐藏什么东西？呵呵……”杜飞再次嘲讽道。他转头瞥视了一下珊珊，发现她脸色变得十分奇怪，整个人都在颤抖，嘴边还不停地念着“步行街？伤亡事件？10月6日？……”
突然，珊珊尖叫了一声，声音几乎穿透了杜飞的耳膜：“啊！——游垚你不要，你不要死！”然后就像发疯了一般，用力撞向了房门，“把门打开！打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游垚他，游垚他……”珊珊喘着粗气，前言不搭后语。然而在几次撞击后，珊珊就像有人突然关闭了电源一般，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去！”杜飞赶忙冲了上去，“喂！喂！你怎么了，怎么了！”
珊珊耳旁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沉入了寒冷的海底，黑暗，绝望……
36
裕泰三人是在8月25日下午到达静冈的，那时离开学还有几天。他们计划在这几天里，熟悉一下大学周边的环境，顺便到处玩一玩，同时也要完成在开学前学校要求完成的一些事项，此外还要去租公寓。
樱子在来静冈之前算是做足了功课，她把城市附近所有的景点都做了详细的研究。8月26日早上，樱子像修学旅行一般，拉着裕泰和阿南满地图到处跑。不过人生地不熟，一路上他们可算是吃了不少的亏，乘地铁去景区时坐错了班次，做对了班次又坐错方向，到了景区吃饭又被当地的商贩狠狠地宰了一顿。出去玩了一天，三个人搞得跟做苦力一般筋疲力尽。
回宾馆的路上，阿南不开心抱怨道：
“唉，再也不出来旅游了。心情彻底被搞砸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至少我们熟悉了一下静冈这边坐地铁的情况，是吧樱子？”裕泰打着圆场，看了看樱子，发现樱子情绪也十分低落。
“是啊，我算是体会到了大城市的地铁情况——简直是一团糟！”阿南鄙夷地说道，“这里的人更是……怎么说呢？冷漠，没人情味。我们一路上问东问西，他们没一个好好回答的，都跟躲瘟神一样，急匆匆地就走了，太可恶了……你说他们有那么急吗？赶死吗？”
“阿南！你说的太过分了！”裕泰提高了嗓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忙的事情，不可能所有人都围着我们转呀？也许是我们的交流方式不对，产生了什么误会？”
“我看未必……”阿南摇了摇头，“我觉得那些人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来的乡巴佬……特别是哪个戴眼镜的男的，你还记得吧。他不想理我们就算了，干嘛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们……搞的我们好像是一群猴子一样……真是可恶！”阿南气得直跺脚。
“……你不能这么想。等习惯了以后，就好了……”
“习惯？我就是不习惯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阿南瞪大了眼睛看着裕泰，“诶，裕泰，你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呀？你还是不是自己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南，你这个……”正当裕泰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樱子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有意义吗？我们都来到这个城市了！”樱子双手插在腰上，“要是怎么不满意，你们就回去吧？”
“我……”阿南语塞了，低下了头。
“总之，都是我的错……”樱子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些过分了，也低下了头，又带着伤心的语调说道，“不该让你们出来玩的……都是我自己没有计划好……都是……”樱子有些哽咽了。
三个人突然都变得沉默起来，走在大街上仿佛不是一路人。燥热的空气如同一阵阵刺骨的寒冰碎片，摩擦着系在三人之间的羁绊。裕泰怎么也没想到这才是第一天事情就变得如此糟糕。难道说当时自己做的决定错误了——自己本来就是井底之蛙，怎么敢觊觎宽阔的世界呢？……
就这样想着，裕泰自己也变得有些消极，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他们临时租住的酒店门口。三个人没有多说一句话，便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卧室后刚关上门，裕泰便重重地躺在了床上，松软的床垫稍稍让裕泰心里舒缓了一些。他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8点了。
“阪本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吗？”
“谁？！”裕泰一下坐了起来，环顾起来了四周。
“您好，我是酒店服务型AMS，小咲。系统对您的面部进行了扫描后，发现您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请问小咲能帮助你吗？”
“我……这个……那个……”裕泰没有怎么接触过AMS，一时间显得有些慌张，语无伦次地回了一句，“啊，那个，这个，不需要，我……”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及时告诉我。”
AMS小咲甜美的声音仿佛治愈了裕泰一般，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他突然发现人类发明这种科技是多么重要。这既方便了生活又让使用者感到十分舒心，完全感觉不到是在和冰冷的电脑打交道。裕泰甚至觉得有些害羞，因为从小到大，除了樱子以外，他几乎很少和女生正面打交道。
“小咲，你还在吗？”裕泰试探着向四周问了问，眼睛不停地环视着。
“随时为您服务，阪本先生。”
“那个，这个，我能……”裕泰张了嘴又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阪本先生，如果您有什么话，可以随时告诉我。酒店服务型AMS系统是不会把客户的信息告诉任何人。一旦您注销了在这个房间的使用权，所有的存储记忆都会被立刻删除。所以，您不需要担心信息泄露的问题。”
“哦，是这样……”裕泰垂下了头，叹了一口气，带着略微沉重的语气说道，“小咲，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很乐意为您服务，您请说……”
“我……”裕泰迟疑了良久，还是决定诉诉心中的苦闷，“我有两个很好的朋友。但今天因为一些小事，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现在大家都闷着，不愿意说话了……”裕泰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现在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来到这个城市……虽然今天才是来这里的第二天，应该是动力十足，信心满满的，但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阪本先生，根据我的数据库统计，大部分从外地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所以您不必担心和过度忧虑，因为您并不孤独，不是还有很多像您一样的人挺过了这段时光吗？我想您的朋友可能也是遇到了类似的问题，所以显得有些急躁罢了？”
“可是……”
“其实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同心协力一起克服困难，而不是各顾各的。我相信，如果你们真的是好朋友，那么一定不会因为小事情而舍弃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裕泰对小咲的回答感到无地自容，没想到仅仅是一款系统都比自己看得更透。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过一阵子，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吗？裕泰还是有些顾忌。
“阪本先生，有您的外接通讯接入，请问您是否接听？”
裕泰拿出自己的RMT（远程移动终端，俗称“手机”），看了一下，是家里打来的，便说道：“接，接听！”
“好的……程序正在初始化……未接收到图像信息……打开音频通道，正在为您接入——喂？”
“喂……”裕泰听到是母亲阿梓的声音，“妈……我……”
“裕泰，怎么样，在那边？”阿梓像往常一样亲切地问道。
“我……”裕泰顿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让母亲担心，便说道，“我这边很好，没什么问题……”
“哦——”阿梓也顿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说，“没事就好……樱子和阿南他们呢？”
“他们也很好，不用担心我们……”裕泰的语气中混着一丝倦意。
“是吗？呵呵——你老爸还说你们很快会哭着鼻子想回家呢？呵呵呵……”阿梓笑了笑，“不过看到你们都好好的，也就满足了。裕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强坚定，你爸你妈都会支持你的。”
“嗯……”裕泰模糊地回应着，但其实眼泪早已经在眼眶打转。
“好了，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常联络。再见咯……”
“嗯，妈，谢……”裕泰擎住了泪水，决心不再做懦弱的后悔，平和地说道，“嗯，再见……”
电话刚挂，外面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裕泰冲到窗前，打开窗户，发现住在左边的樱子和右边的阿南也都探出了头。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美丽的烟火，散布成千奇百怪的形状，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耀，照亮了整片天空。
裕泰看了看樱子，又看了阿南，三个一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此时此刻，裕泰心里默念道：“嗯！我们要加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