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无事,林氏也睡得安稳。也没发热。
苏白芷守着林氏一个晚上,连一刻都不敢阖眼。古代太落后,没有消炎药,那么大的刀口,十有八九是要发炎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苏白芷还暗自念叨:“真是奇了,居然没有发炎的症状……,唉,好人有好命。”
她这种人最不信什么“好人有好命”的。果然什么事情轮到林氏身上,那就成了理所当然,连自己一直不相信的东西也可以拿来扯淡。
安嬷嬷木讷,但胜在忠心耿耿,第二日清晨,她就笑皱了菊花脸:“小姐,你是不知道,现在苏府上下里里外外都在传二姨娘挨打的事情呢。都说大小姐比二姨娘厉害,整治起二姨娘不费吹灰之力呢,说不得,连主持中馈的事情都要被大小姐夺了去。”
安嬷嬷喜笑颜开。暗自为自家小姐的变化感到高兴。
这番话却听得苏白芷眉头连连皱起:“嬷嬷,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府中都在传呢,我是听咱们院子里的秋菊说的。”秋菊,是苏白芷院子中的三等丫鬟。安嬷嬷已然沉浸在喜悦之中,不曾注意到苏白芷的表情,她又安慰苏白芷说:“小姐,这下好了,府里的人都知道小姐你的厉害了。二姨娘完了。”
苏白芷紧抿嘴唇不说话,眉头皱紧。
“嬷嬷,传出这些话的人,可不是为了你家小姐我好,而是要害你家小姐我的名声。”
“啊?”安嬷嬷一听苏白芷的话,立即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嬷嬷,我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再说,二姨娘挨打明明是因为她犯了错,绝不是因为我‘厉害’!传这话出来的人却有意误导大家,让大家觉得二姨娘挨打是因为我,而忽略她真正被打的原因。
你再想一想,我不过十来岁孩子,这番话要是入了耳,必定会觉得一下子翻了身有了底气,进而做事更加张扬强横。长此以往,你家小姐我会长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这种捧杀的手段,着实又狠又实用!”苏白芷见安嬷嬷面色越来越白,最后满脸愤恨说:“我,我去把秋菊那小蹄子抓来打板子!”
“你抓秋菊来有什么用?她不过就是一个传话的人。关键是那背后使出这手段的人。”苏白芷冷冷一笑,会使出这种手段的人,有必要使出这手段的人,除了她还有谁?“不过嬷嬷,秋菊将这番话传到你耳朵里,她又是我院子里的人,嬷嬷以后替我多注意她一点也就是了。”秋菊早就被二姨娘收买了,这一点她还是魂魄状态的时候就知道了。
铜雀打来温水给苏白芷洗漱,一边说:“小姐,二小姐那里大早上就忙着找狗呢。”
苏白芷用猪鬃毛的牙刷子沾着牙膏子里里外外刷牙来,又把帕子打湿了敷脸。半晌才道:“准备准备,怕是我们家的二小姐不到半刻钟,就要光顾咱们这养怡苑了。”
铜雀目光闪烁,憋着笑道:“哎,婢子这就去请出那只走错院子偷吃咱们晚膳的京巴儿狗。”
苏白芷笑了。
……
“大姐姐,求你。求你把妹妹我的小白还给妹妹吧,那可是韩国公世子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
一上门来就哭诉?苏白芷淡淡挑眉,“小白?那是什么?”
“大姐姐,是京巴狗,白毛的京巴狗。今早上妹妹起床找不着它了。找了好大一阵子,才听路过花园的丫鬟说,昨晚上在养怡苑门口看到一个身影抱着一只白毛狗进了院子。”苏白月突然抓住苏白芷:“姐姐,求求你,别和妹妹抢这只白毛京巴,这,这是韩国公世子爷送的呀……”一切尽在不言中,话中有话呀。回答的人稍不注意,就中了话中陷阱。
都说大历京都有三位才女。英国公府的大小姐杜香卉,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王雅音,兵部左侍郎府里的二小姐苏白月。
果然才女说的话就是与别人不同呢,一句话中给你设个三两个陷阱,让你进退两难。
苏白芷心中冷笑,面上顿时怒了:“二妹妹,你骂我是狗?还是京巴狗?”
“大姐姐不能这么冤枉妹妹,妹妹何时骂过你了?”苏白月顿时也不哭诉了。
“没有?你敢当这么多人的面说你刚才没有说过那话?‘大姐姐,是京巴狗,白毛的京巴狗。’,是你说的吧,这话!”管你话中有话,陷阱一堆,我先扣你一顶“辱骂嫡姐”的大帽子!
“啊?这……”苏白月傻眼了,悔恨自己说话之前怎么没想清楚,“这话,的确是妹妹说了。但是,妹妹的意思是……”
苏白芷冷笑一声,果断抬起一只手臂阻止苏白月的话:“是你说的就成!你就算是我的妹妹,那也没得道理辱骂我这个嫡长姐!我不罚你,你就在自己屋里抄写一百遍女戒,自行反省吧。”
这还不算罚?想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超过经书戒律?还是女戒!
“我……”苏白月着急解释,“辱骂嫡姐”这样的罪名她可不敢当,正在这个时候,突然眼角撇到铜雀手中畚箕中的一抹白色。
“大姐姐,我的京巴狗!”苏白月忙叫自己的大丫鬟:“云雾,云霜,快快,去把我的小白抱来。”
铜雀走来,装作没听到二小姐的话,自顾自对着大小姐说:“小姐,不知哪里来的京巴狗儿,偷吃了夫人昨日没吃的鸽子汤。婢子早上起床,见到的就是这只死了的京巴儿。”
“哦,”苏白芷一脸恍然大悟,“铜雀,快把那只白毛的京巴狗给云雾吧。”又笑着朝着苏白月解释:“二妹妹,你瞧一瞧,是不是你那只白毛京巴,哎,就说好好的狗子,怎么会找不到。原来是来母亲的养怡苑偷吃呢。”
苏白月看了一眼死去的京巴狗,面色不善地看向苏白芷:“大姐姐,妹妹的京巴狗最乖巧了,到了晚上都是关进院子里的西厢房的!”
“哦。”
哦?她就一声“哦”?这么简单?装傻吗?哼!她苏白月的狗死在养怡苑,这怎么说都与养怡苑的人有关吧!苏白月面色更不善。
“姐姐,妹妹的意思是,妹妹的狗好好地在自家院子中,今早怎么就死在养怡苑了?”怎么,还不够直白吗?看你这一次怎么装傻!
“对呀,妹妹的狗怎么会死呢?”苏白芷又一次成功地避开苏白月问题中的侧重点,歪着脑袋详作思考,自言自语:“铜雀说,这京巴狗是偷吃了昨晚给母亲准备的鸽子汤。难道是鸽子汤有毒?”
忽而面容严肃:“铜雀,鸽子汤可还有?”
“有的,小姐。”
“去厨房抓只活鸡来,灌汤。”
一面说,一面瞥一眼苏白月,只见苏白月面容不变,神态看不出心虚,眼神微微闪烁一下。
呵,果然和她所猜一样!
蠢货!她正愁没有由头收回林姨娘手中的权力,现在倒是省事了。
名正言顺呢……哈哈哈!只怕林姨娘要知道事情原委,大概要恸哭了。
“大姐姐,算了吧,既然是小白自己走错了院子,想来昨晚看顾的丫鬟不仔细,放跑了它。”苏白月唉唉叹了两声气:“左右不过是一只畜生,比不得人命珍贵。如今母亲也还在月子中,就不让母亲疲累了。”
“不是韩国公府的世子爷送的吗?京巴狗也确实稀奇得紧,就是这大历的京都也少见。”
苏白月张了张嘴,欲语,被自己的原话堵住了口。虽恼怒,不说却是不行,这事情,绝对不能闹大。
“大姐姐,是这白毛畜生没有福气,韩国公世子爷那里妹妹自会去解释,姐姐何必又为了一只白毛畜生费心呢?”
苏白芷顿时似笑非笑起来,漫不经心道:“谁说我是担心这畜生了?那鸽子汤本来是为母亲备下的晚膳。”说罢不顾二小姐阻拦,转身吩咐静立在旁的红柳:“母亲醒来有我和水杉在,你且去大厨房走一趟。就说让大厨房的管事婆子,烧火丫鬟,连同打杂的长工,烧饭的厨娘,但凡是厨房里进出做活的,都给我在一炷香内抵达养怡苑。有那不来的,让她们尽管试试那后果。”
“哎,婢子去唤她们来。”
这才又转身:“妹妹可看明白了?那白毛畜生死就死了,我可不管它死活。这一切,我只为母亲。今日必要抓住这幕后的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