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邻居家,唐大两口子在厨房清洗他们刚用过的餐具,和邻居们聊聊天,他们刚从顾念那里看了热闹回来,告诉别人万大夫赔了钱的事。
“这次万宝宝着实过分了,顾大夫的药就是他的命,他生意好,他的药有一半功劳,那小姑奶奶毁了他一锅药,怎不让他气疯了。”唐大媳妇给顾念打工这些日子,多少对她的性格喜好有所了解。
“那一锅药就这么倒了怪可惜的,真没用了?看上去不就是锅盖掉药汁里了么。”一位奶奶一脸的舍不得。
“哎呀,我说奶奶,顾大夫有洁癖,这附近谁不知道,看个病人前前后后得洗几回手,他的病人越来越多不都是冲着他这好干净的名声来的么。何况是一锅药,那锅盖能有药汁干净?”另一位也在洗碗的妇人抢先道。
“而且,那药本来是要盖着锅盖慢慢熬的,根本不到揭盖的时辰,这提前揭盖,泄了气,药效也就跟着打折了。就像我们平日里给自己熬药熬汤什么的,不也是掐着时间来的么。”唐大媳妇从老公手里接过洗好的碗,用干抹布一个个擦干。
“不是说熬药的时候,厨房是有人守着的么,前些日子以来,万宝宝一直打药的主意就是没得逞,怎么今天就让她找到机会了?”唐大一边唰唰地洗筷子,一边问道。
“还不是因为突然刮风变天要下雨了,哑姑和我都赶着各自收衣服,又担心闩了院门顾大夫回来进不了门,怕他淋雨,我走的时候就只是把门带上,没闩,加上厨房一时又没人,就让万宝宝钻了空子呗。幸好被顾大夫堵个正着,不然的话,厨房那一塌糊涂的样儿,家里那时间就哑姑一人在家,不就吃冤枉了么。”唐大媳妇解释道。
“那小姑奶奶今天吃了教训,应该能乖一阵子了吧?”
“应该会吧。”
“那可不一定,没准儿她又琢磨什么怪主意呢,她可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儿。都是打小养成的性子,没爹没娘的孩子,小时候没少受欺负,渐渐地,别人欺负她,她就要加倍欺负回去,也不知哪天起,她就成了这后巷的姑奶奶,谁都拿她没辙。”
“她不至于还想着报复顾大夫吧?这明明是她的错呀。”
“顾大夫拿着鞭子当街抽她,这个可从来没有过,万大夫这么多年都没动过这宝贝孙女一根手指头,都是骂几句了事。你们想啊,丢了这么大个脸面,这可不仇大了么。”
“哎哟,这都叫什么事呀。”
“哎,唐大嫂子,不如你明天提醒一下顾大夫,让他注意着点,宝丫头在他手上吃这么大亏,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看着她长大的,错不了的。”
厨房里的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唐大媳妇边听边点头,惦记着明天告诉顾念。
次日顾念收下这提醒,打起百般精神小心提防着。
上次治疗过的那个开水烫伤的妇人又来了,她仍然保着她洗衣妇的活计,不过这次不是她受伤,而是来替院里的小丫头片子买棒创药的。妈妈手下新进了一批小丫头,正在由师傅们调教歌舞乐艺,天天挨骂挨打,管事买的药根本不顶事,听说顾大夫自制的药不错,一起凑钱托这洗衣妇来买。
“顾大夫,你的好机会来了,要是跟咱们南巷各院的妈妈们搞好关系,你日后一定发达。这里天天迎来送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客人,要是有人看上了你的药方,邀你一起合作,可比在这里赚得多了。”洗衣妇笑眯眯地看着顾念从诊室的药品架上拿下两小扁瓷罐的棒创膏。
“谢婶子吉言,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顾念递出棒创膏,“婶子请拿好。回去跟她们说,要是用得好,还请多照顾我的生意。”
“一定一定,上次多亏了顾大夫出手,不然我这胳臂一早废了,那么热的天,我那样重的伤,这胳臂哪里还保得住。”洗衣妇扯下自己的汗巾子,包好两罐药膏,站起身,“顾大夫,不打扰你了,我就先回去了,她们还等着药呢。”
“婶子好走。”
顾念起身送客,然后去厨房查看清早浸泡的药包的情况,吩咐哑姑生火架锅,准备熬药。
数日后,迎来立冬,江边城市风大寒气重,人们都陆续换上了过冬的袄子,这些日子里,万宝宝都没再怎么露面,听唐大媳妇说,好像是被她爷爷禁足在家。
没了捣蛋的惹祸精,不用再顾忌被人肆意偷窥药方配比,顾念只需在入睡前把第二天要用的药准备好,哑姑起床后将药用清水浸泡,再等顾念决定几时入锅熬煮。
在这数日时间里,顾念顺利攒到了一批外用药,有顾客来买药,她都有现货提供,这加快了她本钱回笼的速度。
这期间里,钱满贯来了一趟,他顺利完成了转正后的第一趟押镖,买了些土特产回来送人,顾念也有份,收了礼物自然要留人一块吃个晚饭,还特意去包记酒馆买了几两酒,但就钱满贯一人喝,顾念一口不沾。
钱满贯仍然记得顾大夫酒醉的样子,笑话几句,并不勉强,自斟自饮,吃吃菜,聊聊天,一样快活。
席间不知不觉从顾念的药聊到了柳记再聊到柳青泉最后聊到了总镖头古一虎身上,钱满贯告诉顾念,镖局里已经有风声,冬至那天总镖头一家子可能会去给柳大夫上坟祭扫,等到明年,要是运气好,他们少东家也许能结下一门新的亲事。
“你们古总镖头真是有情有义,拖到明年才办这事,其实就是现在办,也没人会说什么。他怀念他的兄弟,也不能耽误他儿子的婚事。”顾念心底莫名地涌起一阵淡淡的失落感,她轻轻摇摇头,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忽略无视。
“我们总镖头别的优点相交久了才能了解,但这重情重义是江湖上有名的,何况柳大夫本来只差一个多月就是他的姻亲,两人相交至今也有十来年,这猝不及防的一家子去了,镖局上下大家的心里都不好过。事发的那一个月里,少东家天天喊着要报仇,听说总镖头也派了不少亲信去江湖上打听,但结果怎样我就不知道了,我这样的身份打听不到上头的事,偶尔听到点闲话也不知道是转了几个人的嘴巴。”
“是啊,这事在百姓心里都淡了,就只有你们镖局和柳家还记得这回事了,官府那边,这都半年了,估计卷宗已经归档悬案了吧。”
“可能吧,反正我在镖局的时候,是没看到有官差上门了,事发那阵子倒是频繁地见到。”
“哎,这案子难破啊。”顾念再次忽略心底里涌出的伤感,拿起手边的酒壶给钱满贯加酒,“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搅了喝酒的兴致,聊点开心的,你这趟在外面,还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说来听听。”
“嘿,那可有得说了,虽然山道难走,但每到一个城镇,好玩的也不少,跟那些繁华大城相比,另有妙处。”
“讲啊讲啊,我就乐意听这种新鲜的故事。”
钱满贯重新讲起他的故事,尽管没有说书人讲得那么绘声绘色,顾念仍然听得有趣,只可惜,这个愉快的夜晚最终让一位夜诊的病人给搅黄了,钱满贯与顾念一同出门,两人在巷子里分手,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又是两三日后,哑姑从街上买来过冬必备的火盆和上百斤木炭,顾念三人正合力往柴房堆这些东西的时候,院里来了客人。
久未露面的万宝宝和一个陌生的大叔。
那男人和万喜良差不多年纪,中等身高,长相不起眼,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灰白色的短褐,但干干净净,气质也和街面上的底层百姓不一样,那目光跟刀子似的,看谁谁抖一身冷汗,让人不敢对视。
顾念拍着手上沾到的炭灰,客气地走出来接待客人。
“姑奶奶早安,好久不见,近日可好?这位大叔看着眼生,怎么称呼?哪里不舒服?”顾念觉得这位大叔的眼神有种熟悉感,她第一次见到陆老六的堂兄时,那位差爷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人。
“顾大夫,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这次来诚心向你道歉,对不起。”万宝宝低着头,语气诚恳的样子,还真让人掉一地下巴。
顾念不知道她这次又玩什么招数,不敢轻易接招,“呵呵,姑奶奶客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姑奶奶是诚心想改正错误。”
“顾大夫,我是诚心诚意的,我还带了我爷爷的好兄弟介绍给你呢,这位是廖诚,大家都叫他诚伯,在衙门里吃公粮的,和陆老六的堂兄算得上同僚关系。”
顾念行了晚辈礼,“诚伯,晚辈有礼,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谈吧?”
廖诚轻拍了一下万宝宝的脑袋,慈爱地笑道,“宝丫头,这没你事了,回家去吧,我跟顾大夫随便聊聊,回头找你爷爷喝酒,你买点好菜在家等着。”
“哎,诚伯,我这就去。顾大夫,再见。”万宝宝乖巧可人地告辞退下,哑姑和唐大媳妇看在眼里,惊讶得她俩都快眼珠子脱眶。
顾念招呼廖诚到书房说话,让哑姑送两杯热茶进来。
万宝宝沿着巷道,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往古店街的方向走,那个死顾念,叫他得罪自己,敢当街抽她叫她在街坊面前丢了大脸,看这次不恶心死他。
哼,诚伯在衙门里干的不是一般的职事,这次不让那个死顾念颜面尽失,她就不是万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