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近小院十数丈的时候,后面那穿着古旧道袍的道人驻足了下来,而普贤一个人前行。
笔直进迫。
先前两人上峰之时悄无声息,然而此时普贤一举步,连整座山峰都微微晃动!他像是一开始一走,便永不停歇。
永不回头,
也绝不收手。
这等若刀似剑的煊赫声势,哪怕挡在他面上的是一座大山,也会给生生劈裂成两半!
普贤此举,一来是要宣泄丧徒之痛,二来却还是旨在立威!要将昨日阐教在大典上失却的脸面彻底的挽回来!
小院就在眼前,本来笼罩着的宁静气氛也仿佛被那冲天的煞气搅得粉碎!
冰凉的雨水自己天上滴落,在普贤面前圈点出一层层的涟漪,他已走到了那扇仡今为止还将所有人都挡在了外面的破旧木门外,冷冷的笑了笑,伸手就向门上按去!
“快走。”虽然明明知道声音传不出去,但是闭着眼的朱海依然喃喃道。这两个字,是对着长耳师父说的。
这一按之势,已是风云卷动,连带四下里的草木积水,都“哗啦”的被吹激射出,撞得四周岩石碎木乱飞,这一下若按正了,不要说这扇破旧木门,连带这处小院也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然而这时候,门缝中忽然递出了一把扫帚,
轻轻巧巧的隔在了普贤的手腕之上!
………………..
这实在是一柄过分普通的扫帚,
若是将它弃在一旁,只怕十个人中有九个会将其一脚踢开,剩下一个则直接无视从上面跨将过去。甚至可以从那磨损过度的帚头可以看得出来,泥水淋漓的它,刚刚还在忠实的执行着清洁地面的使命。
然而就是这么一把扫帚,直直的隔在了昆仑十二仙之一,堂堂九宫山白鹤洞的普贤真人的手腕上!
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的将他那志在必得的一掌阻断了下来!
普贤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无论是谁遇到了这种事,心情都自然不会好起来,因此他也就没有注意到,先前那一扫帚出手的时机,恰好是他手上的道力将吐而未吐之际,甚至连带他这出手的方位,时机,以至于气劲运行的方式,都预判得分毫不差!
这势无可挡的一按落在这把脏水淋漓的扫帚上,竟像是滔滔江水被阻断在了雄伟堤坝前一般!连浪涛都掀不起来,又何谈决堤泛滥?
眼见得天上地下的数十道炯炯目光一齐聚集了过来,普贤真人长啸一声,将左肩轻摇,那柄古朴拙实的长剑竟是自行离鞘飞出。这时候才发觉,这剑十分奇特,剑身长仅两尺,剑柄却足有三尺三寸!其上盘绕了一股幽蓝的闪电,亮闪闪的激出了点点蓝星之火,发出了兹兹的颤震声音,周围也迅疾的缠闪过几条吸若游丝的银蛇,嗡嗡作响!
而普贤真人顶上丈余的地方,赫然也现出了一柄庞然的巨剑影像,剑身上吴钩两个古体大篆清晰无比!
他并指捏了个剑诀,悬浮在天际的那一剑便带起了无数条影亮的平滑光芒,悄无声息的斩/砸了下来!
剑色青寒,
还绽放出一种傲意!
这就是普贤真人籍以成名的法宝之一
---------吴钩神剑!
朱海浑身上下已在发颤,这并非是害怕,而是他修为太浅,普贤这一剑斩出,竟似将周围的元气吸聚殆尽!他顿时生出一种溺水般喘息不过来的错觉!
这时候,整座山峰又震动了一下,忽然自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的地面上,同时卷聚起了无数团水球,这些都是本来积存在洼处不及流下的雨水,竟在瞬间被吸聚,层层的附汇在那扇破旧的门板之前,凝成了一堵晶莹脆弱的水墙!
旁人倒也罢了,只觉得这堵水墙只怕连吴钩的半剑都挡不住,然而在普贤的感觉里,这堵水墙却似重峦千峰般壁立巍然!难以跨越,甚至在还未交击以前,心里竟就生出了挫折的感觉,这实在是他平生所从未遇到过之事!
吴钩剑切入水墙,最初势若破竹,渐渐的周遭的光芒便势弱起来,最后好容易穿破水墙斩上扫帚的时候,竟是发出清澈般的长吟,溅出无数星火电花,但还是难以寸进!
这时候,普贤真人又捏了个剑诀,一指虚点在剑身上!
这柄吴钩只有二尺二寸长,但它本身开始慢慢发出绛红色的的光芒。足有三十三尺三寸三分长,渗渗然的浸了开来,映得周围人都须眉皆赤,连带周围的环境都染上了一层浓厚的赭!
扫帚开始渐渐向下被压了下来。虽然只是一分一寸的微弱移动,但已现颓势,只是普贤铁青的脸色也异常难看----------当着这许多本教同门,外教劲敌的面,要压制这么一把可笑的扫帚,竟然要他出动吴钩,更是动用了轻易不用的洪炉真诀!
只是木门的缝隙里,忽又伸出了一只手。
宽厚,沉稳,甚至觉得温和的大手。
手握住了扫帚的柄。
吴钩的下压之势又顿住了,但扫帚却没有趁势上挑,只是那么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的稳在那里,然而其中蕴涵的游刃有余的感觉,哪怕是旁边躲得远远的“虚”字辈弟子也看了出来,要反攻只是轻易而举的事!
这一次普贤真人再也沉不住气了,他骤然飞身而起,握住了吴钩的柄,在空中由上到下,竖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晰虚劈而至!
空中那道巨剑的轮廓也陡然清晰,轰的一声带起了巨风直压了下来,看那无与伦比的威势,大有要连院带人一同压为齑粉的意图!
扫帚从左到右略略动了动。
看那挥动的模样,简直与那些仆佣平日里扫除落叶时候挥动动作没什么两样,只是空中那柄直挥下来的虚影巨剑却在刹那间失却了准头,歪歪的一剑擦着小院的院墙劈下,斩得土石乱飞,只听得隆隆巨响缓缓轰鸣,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地上衍生出来,连带着旁边的山崖都被毁了一小半,山崩地裂的带了无数碎石烟尘向峰下滚落下去!
普贤真人精修土系术法千年,他此时出剑的劲道已非人力,而是大地之力!
--------人力道力有限,
--------大地无限!
半空中吴钩连环斩出,普贤丝毫不因为虚斩一记而懈怠,第一剑即出,第二剑又到,你不能只接一剑,不接第二剑,也不能在接了他第一剑以后,改而闪躲第二剑!
不能够。
他根本就不让你有这样的机会。
那就好比一场精彩的戏,一但开演了,剧情就丝丝入扣,一丝连一丝,一线连一线,不能说停就停,说止就止。
又似已在发足狂奔驰骋的的骏马,若骤然间要它止歇,只怕双方都要付出极可怕的代价!
只是那柄扫帚没有闪躲,它依旧是按着吴钩斩出的节奏,慢吞吞的左右扫动着,一如面前是被落叶覆盖的地面,看似有一下没一下的毫无章程,但那吴勾斩出的每一道剑气,都被生生卸落在了或左或右的虚空之中!
那只宽厚温和的大手持着扫帚,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画家拿着他的笔,钓者持着他的杆,诗人拿起了手中的酒,自有许多数说不尽的悠闲雅意。
朱海已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身处的角度虽然看不到门后那人,但隐隐已猜到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