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周易?系辞上》
午后酉时,凉风吻面,少年悠悠醒来的时候,而那匹老马已经站了起来在不远处的树下悠哉悠哉地吃着“青草”——那是他的菜园子啊!少年立马左手支地跳了起来,抬起右手,面色铁青,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
那匹马见他醒来,愉快地“咴儿”了一声,然后朝这跑了过来,来到他身旁,用它那硕大的脑袋,在他身上亲昵地蹭啊蹭,那双无辜可怜的大眼睛闪烁着。
见此,少年心一软,长叹了一口气,高举的拳头缓缓松开,无力拍了拍它的脑袋。心想,还是算了吧,跟一个畜生较什么真呢。想到此,少年缓缓松了一口气,然而心里却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你,我放过了。不过待会儿,一定要跟你的主人好好算这笔账!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转身朝小店走去,留下眸中尽是茫然的老马在原地发呆。
“七娘,我回来了……”
“七娘……七娘……”
青衣剑客依旧闭目不醒,口里呓语连连,若有若无地念叨着一个名字。闻此,少年一脸狐疑,“七娘?七娘是谁?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少年看了一眼榻上之人,面带不悦,摇了摇头,“哼,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说完,少年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轻搭青衣剑客的左腕,对他进行把脉细察,眉毛更是拧到一块,嘀咕了一句:“这大名鼎鼎的蜀山剑客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一匹马的康复能力。看来,若要让他痊愈,我还是得去给他找一些温补元气的药。”
可是,温补的药物都比较名贵,如人参、鹿茸等等。想到这里,少年不禁感到一阵肉疼,自己那小店本来就门可罗雀生意惨淡,没有什么赚头,再加上自己爱喝几口杏花村,手头剩下的银两更是寥寥无几。此时,少年才发现,带回这个青衣剑客的同时,麻烦也随之接踵而来。
对此,少年心中不免一阵纠结:这该如何是好啊?难道为了他,还得让自己落个砸锅卖铁的地步?奶奶的,客人不是客人,变成病人,我这酒馆不成酒馆,倒成了医馆了!唉,做生意为什么这么难……
正在少年一筹莫展之际,无意间,眼光掠过他的腰部,发现那里鼓鼓的。于是伸手一探,一个沉甸甸黑色的钱袋出现在他的手里,上面绣着一柄小巧玲珑的剑,估计是蜀山剑宗的标志。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权宜之计,不得不先自作主张从他的口袋里掏出百两银子,反正都是给他医治,羊毛出在羊身上。
少年摸了摸鼻子,心想:“我这也不算梁上君子吧?顶多算是先斩后奏。”念此,少年手提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飞身向东离去。
翌日巳时,日上三竿,光线过窗,室内明明灭灭,而榻上之人也缓缓醒来。青衣剑客,眼睛转动,打量着这四周,脑子里回想着昨晚的事情缘由。心想:这,这不是那家酒馆吗?我怎么来到这儿了?郝家庄旧宅、七娘、鬼司……一时间,信息纷沓而至,疑问丛生。
厨房里,文火小煮,药香缭绕。砂锅里,炖着人参、桂圆、当归……一些滋补元气的名贵药材。而那少年,则是抱着一坛新买的杏花村,脸色微醺,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未几,内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少年睁开双眼,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心里暗笑,自己昨夜贪杯竟然酣睡至斯。放下手中的酒坛,起身看了看砂锅,药已熬的差不多了,三碗水已经熬成了一碗,浓稠的药汤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少年端起砂锅,将熬好的药汤分成两份,接着将其中的一份倒入些许凉白开水兑成适温,然后端起它慢慢走进内室。
“这里是哪儿?”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干涸卷皮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有气无力的字。不过今天,惨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生气,
“医馆”,少年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左手却轻轻将他扶起,右手端着药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嘴边,“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给我喝了它。”
他看了少年一眼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又将其咽了下去,默默地喝下了药。待他喝完药后,少年将被子给他轻轻一盖,转身离去。
第二天,少年熬药,喂汤,然后无声离去;青衣剑客,吃药,饮汤,然后卧床休息。
第三天,亦是如此,两人你不问,我不说,你不说,我也不问。
每每看见少年端药进来,青衣剑客的一肚子疑问就会涌上嗓子眼,紧接着却又被一碗汤药堵住嘴。他只好皱皱眉头,和着热气腾腾的药汤,咽了下去将说未说的话儿。
一连三日,经过三天药物的调养,青衣剑客完全可以自己起身盘坐在榻上调息,脸色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期间,鬼主那边没有风吹草动,离魂界一片死寂。西塘古镇,还是残垣断壁,依旧凋零。深夜时分,阴风鬼号,如渔火一点的酒馆,如如不动,仿佛是一个沧桑淡定的老人,守护着这一方土地。
这日,少年推门而入,将药放在桌上,然后施施然准备离去。床上正在调息的他,微微睁开双目,“等一下!”
“嗯?有事?”少年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嘴角轻扯一丝戏谑的弧度,心里暗道:我等的就是今天!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一些什么吗?”
“哦?”少年轻轻转身,然后淡淡一笑:“一般别人不说,我是没兴趣问的。至于你要说什么,时机到了,你终究会说。”说完,少年落落大方坐在桌子旁边,左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然后笑吟吟地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呵呵”他好奇地望着少年,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着,仿佛在看一件工艺品一般,希望从其身上读出些什么。而少年在他大肆侵略的目光下,则是稳若泰山,轻呷一口香茗,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少顷,他缓缓吐出一句:“不愧为鬼司,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定力,竟然让人难以看透。”
“哦?是吗?”少年面带微笑,粉色的脸颊,因为酒劲未消余红尚在,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整个人显得如此的妖异。轻轻哂笑一声,然后少年低眉饮茶,开门见山问了一句:“说吧,为什么要去离魂庄?七娘又是谁?”
他暗叹一声,没有否认,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被长期摩斯得有点陈旧的香囊,右手轻轻抚摸,目光流转间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